風吹小白菜 作品

第413章 不娶魏紫,不知牡丹真國色(大結局)

花宴濃懷裡的玳瑁貓兒叫喚了一聲。

他輕撫貓兒,又低頭吻了吻它的額頭:“我雖是東廠宦官,卻也是個活生生的人。既然為人,又如何免得了愛恨恩仇?”

蕭鳳仙問道:“你與周碩有仇?”

花宴濃緩聲道:“三十年前,我還只是個寂寂無名的小太監,做些灑掃庭階的活兒。曾因為不慎弄折了先皇貴妃精心嬌養的牡丹,而即將被管事太監打死。你應當知道,我們這種東西,在權貴眼中大抵都是草芥,尚不如一朵花來的貴重。

“就在我瀕死之際,你父親和容貴妃正巧路過,見我可憐,就開口留下了我的性命。自那以後,我開始汲汲營營往上爬,我想爬到一個更高的地方,一個不會被人隨意剝奪性命的地方。幸而我被上一任東廠督主看中,將我收為義子。”

“所以,你背叛周碩,是為了報恩?”蕭鳳仙問。

“是,也不全是。”

花宴濃笑了笑,隔著雪霰,遙遙望向宮中最高的樓閣。

空中雪霧瀰漫,那捲簷翹角的巍峨樓閣宛如瑤臺仙苑,朦朦朧朧若隱若現。

他知道那裡住著容貴妃。

宮變之後,因為容家已經沒了,所以容貴妃以太妃的身份,依舊居住在那座宮殿裡面。

花宴濃永遠記得年少時第一次看見容月嵐的模樣。

細雨如酥,牡丹花折。

他趴在泥濘和血泊之中,身上沒一處完好的皮肉。

他聽見少女清脆如銀鈴的聲音傳來:“也是可憐人,何故要為了一朵花就杖斃了他?”

他勉強睜開被血痂糊住的眼縫。

少女粉面櫻唇,穿一襲桃花色的襦裙,雙髻上的嫩綠色絲帶在春風中輕輕搖曳。

管事太監稱呼她,容小姐。

容小姐,容月嵐……

花宴濃張著嘴,近乎貪婪地想要記住她此時此刻的模樣,雨水和血液流進了他的唇齒間,明明該是鐵鏽般的滋味,可他卻恍如喝到了瓊漿佳釀。

少女傾身,拿手帕細細替他擦乾淨臉上的血汙,又把撐著的紙傘遞給他。

她躲到和周無恙的傘下,嬌聲道:“咱們走吧。”

她的手帕很香很軟。

她撐過的紙傘是竹骨架子的,潔白的油紙上細緻地描繪了牡丹花。

花宴濃不禁想,這位容小姐大約很喜歡牡丹花吧。

少年的心被春風叩動。

自此,他比所有人都要刻苦勤奮,他侍奉東廠督主直到被收為義子,他如飢似渴地學習對方教給他的內功和武術,哪怕練到走火入魔鬚髮皆白,也不肯懈怠一時半刻。

他知道他配不上容小姐。

但是……

他還是想爬到更高的地方,爬到不需要再被容小姐搭救的地方。

最好,最好他還能在容小姐需要的時候,站出來保護她。

而他萬萬沒想到,這一天竟然真的來了。

二十多年前,他還不像現在這樣位高權重。

他無力阻止定北王被陷害,也無力保護容家。

但至少,他偷偷救下了蕭鳳仙和容嘉榮,護住了周無恙和容家的最後一點血脈。

在容貴妃自請軟禁在摘月宮後,他也對她百般照顧,常常會從民間蒐集一些小玩意兒送去給她解悶。

誠然他絕不敢出現在容貴妃面前,可是隻要能遠遠看一眼她,他就心滿意足了。

也許容貴妃早已不記得,他是她年少時救過的一個小太監。

可他記得就夠了。

這些年,他也一直在盡心盡力幫助蕭鳳仙變得強大,為的就是將來把周碩拉下皇位,讓定北王在九泉之下能夠瞑目,讓容貴妃能夠脫離這個誅她家族的男人。

花宴濃輕輕籲出一口氣。

他望向那座宮樓時的目光越發繾綣柔和,蕭鳳仙便也猜到了什麼。

他輕哂:“何不不告訴她你的心意?”

“似我這等閹人,怎配對那明月般的貴人提起愛慕?”花宴濃摟著玳瑁貓兒,“我呀,這輩子守著這座宮,守著宮裡的那個人兒,也就無憾了。”

蕭鳳仙望了一眼在雪霧裡若隱若現的宮樓。

他從前以為花宴濃是個惡人。

沒想到,竟還是個痴情種。

花宴濃又提起道:“對了,你的登基大典定在七日後。魏家那邊,怎麼說?可要送一道封后的聖旨過去?”

封后……

蕭鳳仙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天子,而魏紫將成為他的皇后。

他想著那個嬌嬌軟軟的姑娘,薄唇噙起溫柔的笑:“不著急,等我將所有事情都解決完,再風風光光迎她入宮。”

蕭鳳仙的登基大典進行得很順利。

他正式改姓氏為周,名字按照“顯”字輩排行,取“周顯寧”之名,字鳳仙。

朝中,以慕容燾為首的一眾官員遭到了清算,慕容燾因為犯下了陷害忠良、收受賄賂、買賣官爵、結黨營私等諸多罪名,被判處斬首之刑,其餘官員也都受到了相應的懲罰。

長公主周顏雪不復昔日榮光,因為被查出參與了周顯陽謀逆之事,加上毒害周顯陽生母季昭儀,被貶為庶人幽禁長公主府。

至於蕭凌霄,他早已被蕭鳳仙的身份嚇破了膽子,悔恨自己這些年不曾待他好點。

再如何垂涎魏紫,他也不敢和當今天子搶女人,於是連夜打包行李想要出逃,卻被南燭擒獲,直接將他送進長公主府,蕭鳳仙斷絕了他的官途,要他在這小小的四方天地裡侍奉周顏雪一輩子。

蕭隆和邢氏哭哭啼啼,乾脆豁出去敲響了登堂鼓,以養育之恩逼迫蕭鳳仙放出蕭凌霄。

蕭鳳仙正要找他們算賬呢,沒料到這對夫妻居然自己送上了門,於是把他們是如何虐待幼時自己的事情詔告群臣,又把他們和孫福祿一道扭送長公主府,要他們在這裡日夜懺悔,度過餘生。

雖然大周國以孝治天下,但群臣聽聞蕭隆和邢氏的種種行徑,都認為蕭鳳仙的旨意下得好。

薛尚書因為站隊及時的緣故,並沒有受到魏緋扇和周顯陽的牽連。

而鎮國公府也比從前更加顯赫。

薛子瑜此時此刻才感到了後怕和後悔,開始頻頻向鎮國公府示好,不時登門給魏翎送飯送菜意圖復婚,只是魏翎猶豫著遲遲沒有答應。

沒了魏

緋扇時常在耳邊挑撥離間,薛子瑜對魏紫也不再如從前那般憎恨。

她曾帶著親手製作的糕點來探望魏紫,魏紫謙遜有禮地接待她,一口一個“母親”地喚著。

薛子瑜紅著眼眶道:“我似乎從未聽過小紫喚我孃親。”

魏紫沉默。

“孃親”二字,早在寄北宮割發斷義時,她就再也喚不出口了。

此外,蕭鳳仙又把當年懸柯寺血案的真相昭告天下。

他親自前往北境,把定北王周無恙的屍骨迎回了皇陵,與此同時又命容嘉榮親自南下陵州城,找到母親的墳冢,一起遷回皇陵,與父親合葬在在一處。

等安頓好朝堂政務,處理完這些瑣事,已是蕭鳳仙登基兩個月後。

朝中眾臣都知道新帝心悅魏紫,可是見他兩個月都未曾提起過魏紫此人,不禁紛紛猜測他是不是瞧不上魏紫了,畢竟他如今貴為天子,而魏紫卻陸續嫁過兩位夫君,偏還都是他的兄長——雖然嚴格來說嫁給周顯霽的那回並不算正室。

鎮國公府。

春暖花開,鴛鴦戲水。

一樹桃花顫巍巍朝水面傾斜,粉白的花瓣落了半座塘面。

梳著高髻的女子坐在在石頭上,她朝明鏡似的水面望去,水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芙蓉花面,許是見那粉嫩嬌豔的面容美得驚心動魄,幾尾游魚悄然沉進水底,連鴛鴦也羞澀地遊遠了些。

魏紫將額前垂落的幾綹碎髮勾弄到耳後,輕輕籲出一口香氣。

這些天上京城的流言蜚語,她不是沒有聽過。

蕭鳳仙果然沒來娶她……

他貴為天子,大約是瞧不上她了。

她有些賭氣地探出蔥白似的指尖,指尖觸及水面,漣漪一圈圈散開,水中倒影破碎,花瓣逶迤。

她想,蕭鳳仙不肯娶她,那她不嫁他就是了。

難道不嫁人她還活不成了?

她這麼想著,忽然有人從身後捂住她的眼睛。

魏紫嬌嗔:“婧兒,你都有一個月身孕了,你還敢來水邊玩。”

“嫂嫂猜錯人了,不是周婧,是我。”

那人鬆開手。

魏紫望去,來人玄衣墨裳腰封嵌金,視線上移,果然看見一張熟悉又可惡的俊臉。

她愣了愣,扭過頭去,一邊往指尖纏繞手帕,一邊沒好氣道:“你還來找我做什麼?”

蕭鳳仙又湊到她跟前,桃花眼含情帶笑:“我不找你,我找誰去?”

“你愛找誰找誰去,難不成我還能捆住你不成?”

蕭鳳仙緊緊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上:“怎麼沒捆住?我這心都被你捆得牢牢的了,半點兒也掙脫不得。”

他的力氣那樣大,魏紫根本抽不出自己的手。

她臉頰緋紅:“你——”

“嫂嫂可是怪我這陣子冷落了你?實在是我要處理的事情太過繁瑣,想著乾脆一次性處理完,再來迎你入宮。你瞧,我這不就來了嗎?你若疑心我移情別戀,那可就太過傷人了,我發誓,我心裡眼裡,就只有你一人!”

他真情實意,難得沒想從前那樣嬉皮笑臉。

魏紫相信他的話,心裡也已原諒了他七分。

她低著頭咬了咬唇瓣,小聲道:“你這人真無賴……我不理你了。”

“嫂嫂理理我……”蕭鳳仙乾脆坐到石頭上,把她抱進懷裡,稀罕的什麼似的又親又摸,“封后要用的東西都已準備齊全,鳳冠和嫁衣也都剛送到鎮國公府,往後,咱們再不必遮遮掩掩,咱們是正兒八經的夫妻了。”

正兒八經的夫妻……

魏紫偷偷瞄向蕭鳳仙。

男人身穿玄色繡金龍袍,輪廓分明俊美冶豔,肩背格外寬厚結實,已不再是昔日那個孤苦伶仃的陵州少年。

她伏在他的胸膛上,想著一路走來的辛酸,不覺既心疼自己,又心疼蕭鳳仙。

她看著滿園景緻,小聲道:“今年春色真好。”

蕭鳳仙輕撫她單薄的脊背,想起了那年陵州城山陰縣,魏紫推開塵封已久的花窗,少女白嫩如玉的面容撞進他的眼裡,恰似活過來的一株牡丹花。

他彎唇:“不到園林,不知春色如許。”

“那你瞧著,這滿園芳菲,哪一株花最是好看?”

蕭鳳仙笑意更盛,薄唇曖昧地抵著魏紫的耳畔:“自然是魏紫。不娶魏紫,不知牡丹方是真國色。嫂嫂的閨名取得極好,嫂嫂這株花也極是好看。”

少年時見之不忘。

貽誤終身,願誤終身。

—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