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將軍 作品

第126章 善用蠱毒者

公元一四九九年,明弘治十二年。苗民動亂,田秀派兵鎮壓。這一年,百里俾四十三歲,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也正是在這一年,他奉命帶兵鎮壓三胡苗寨,將苗民屠殺殆盡。

百里俾打算帶兵撤退時,忽然有土兵於屍堆裡發現個活人,當他看見這個姑娘時,立即便被她清澈的眼神和純美的長相吸引。他活了四十餘年,還從未對一個姑娘如此心動過,繼而不顧屬下反對,堅持將她帶回府上。

這個姑娘便是秦綵鳳。那時,王府有規定,土民與苗民不允許通婚,故百里俾一開始也只是抱著逢場作戲,隨後便棄的心態,誰知時日一久,他卻迷上了溫柔聰慧的秦綵鳳,並下定決心要娶她。

田秀得知此事後,不僅是不答應,而且給他下了最後通牒,讓他儘快處理這個姑娘,否則必當嚴懲。百里俾難過了好一陣,卻並無他法。後來,秦綵鳳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不如趁機奪取王位,便可不用聽取田秀差遣。

百里俾那時手上有兵,在軍中也有權威。他原本從未想過要奪權,被秦綵鳳如此一提醒,心中的惡魔便悄然控制了他。於是,他選準時機,便沖田秀動手了。田秀也從未想過庶長兄會衝自己背後動刀,故全然未有防備之心,面對兵變,瞬間瓦解。

話說回來,秦綵鳳的族人被百里俾屠殺殆盡,她一開始被百里俾帶走時,也想著有朝一日定會替族人報仇。可日子一長,在百里俾的百般呵護之下,漸漸的便對他也動了真情,以至於將復仇之事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且將族人之仇全都算到了田秀身上。

二人長相廝守瞭如此多年,雖並無親生骨肉,卻依然感情深厚。百里俾被殺後,秦綵鳳失去依靠,本以為可繼續掌控百里奚,從而掌控容美,頤養天年,卻沒料到百里奚暗中知曉了太多秘密,雖表面和氣,內心卻早已決定伺機報復。

百里俾此生雖犯下不少惡,可如今人已不在。秦綵鳳在得知百里奚竟然背地裡做了如此多傷害百里奚之事,尤其是在被他弄瞎一隻眼後,仇恨的火焰開始熊熊燃燒……

夜色迷離,寂寥悠長。

秦綵鳳今夜夢見了渾身是血的百里俾,聲稱自己死得太慘了,還要她替自己報仇,殺光所有與害死他有關兇手。

“王爺,您一路走好,此仇不報,綵鳳誓不為人,且無顏見您。”秦綵鳳撕心裂肺地哭喊著,身心俱乏。她伸出手,想要觸碰到百里俾,百里俾卻忽然像沙礫一樣,灰飛煙滅。

最終,秦綵鳳眼睜睜看著百里俾從眼前緩緩消失,頓時大駭。當她從夢裡被驚醒時,雖是春日,微風不燥,可也滿頭大汗。

田世爵被迫答應接替百里奚繼承王位之後,眾人便開始替他張羅繼位儀式。可他認為如蘭剛走不久,儀式不宜大辦特辦,以簡為要。眾人理解他的想法,故也打算遵從他的內心。

“三日之後便是黃道吉日,王位繼承儀式便定在三日後吧。”向思安翻閱黃曆,替他定好了日子,可他卻覺得太過倉促,自己並未做好準備。

雁南飛聞言,忍不住大笑道:“這有何可準備的,你本應早就是王爺,只不過多了個儀式而已。田兄,你該不是打算反悔吧?”墨月也附和道:“阿哥,三日之後你便是容美土司王爺,王爺說話必須一言九鼎,可不許再反悔。”

田世爵嘆道:“接替王位並非兒戲,豈有反悔一說。只不過……最近這心裡總覺得七上八下,有種極其不好的預感,似是有事要發生。”

墨月道:“還能有何事發生?如今所有障礙皆已掃清,一切順順利利,就算有事發生,那也必定是連串好事。”

耀眼的陽光如同金色的織錦,灑滿了容美集市的每一個角落。集市上充滿了生活的氣息,來來往往的土民們,身著色彩鮮豔的服飾,穿梭於大街小巷,陽光下的石板路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彷彿一條金色大道。

集市的角落裡,不時傳來孩子們歡快的嬉戲聲。他們在陽光下奔跑、跳躍,盡情享受著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而老人們則坐在陰涼處,悠閒地品著茶,聊著天,享受著這份寧靜與和諧。

雁南飛和墨月,此刻行走於集市,也正如同其中一幅風景。墨月看中了小攤上的一件精美銀飾,開開心心地戴於頭上,對著銅鏡看了又看,雖然很是好看,她卻又悻悻地放下了。

“如此好看,很適合你,為何不買下?”雁南飛正要再次拿起,墨月卻阻止了他,且笑言道:“好看是好看,可好看的東西太多了,難道每一樣皆要買下?”雁南飛訕訕一笑。她又嘆道:“你說阿哥接替王位,究竟是對還是錯?”

雁南飛見她表情如此凝重,便猜到她實則也替田世爵擔心:“你是因田兄那番言語,方才替他擔心吧?田兄接替王位,並無對錯之分。不過,若是定然要給你個答覆,我僅可說的是,民心所向,眾望所歸。”

墨月自然也理解此言,可她又說:“三日後便是阿哥登上王位的黃道吉日,可我這心裡也與阿哥一樣,總也覺得不對勁。”雁南飛這才明白她之前所言,皆是為了安慰田世爵,不免又安慰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勿用太過擔心,一切順其自然,老天自有安排。”

二人不知不覺已走了很遠。雁南飛的目光從集市上迅速掃過,聲音低沉地說:“田兄繼位日近,若是好事者打算從中作梗,定然與他繼位有關。如今想來想去,也僅剩下秦綵鳳可能會是這絆腳石。”

“秦綵鳳已自身難保,且無人可用,她還可做什麼?”墨月也想過此人,但即使想破了腦袋,也無法想到她如今已淪落至此,就算有興風作浪之心,也定無興風作浪之力呀。

日頭沉沉落去,夜色緩緩落幕,濃濃的陰影將容美集市罩了下來,彷彿蜷縮成了個大大的口袋。此時,二人已走在回府的途中,雁南飛忽然駐足,似是不經意回頭望了一眼,目光遊離於夜色之中,一切卻顯得深不可測。

墨月也收住腳步,順著他的目光投向遙遠的夜色,隨後又疑惑地望著他。片刻之後,他方才收回目光,自言自語道:“莫非我眼花了?”

“阿哥,你……看見什麼了?”墨月忍不住好奇地問。雁南飛卻緩緩搖頭道:“定然是我看花了眼。”墨月聽他如此一說,又轉身回望,身後除了點點燈火昏黃,一切安靜如昔。

墨月見他目光深邃,表情凝重,更是覺得疑惑,走了幾步,也未忍住再次回頭望去,頓時也只覺有何物在眼前快速閃過。她揉了揉眼,定睛看去,卻也只見人影綽綽,如夢似幻,方才覺得可能是自己眼花了。

雁南飛忽然說道:“我好像看見一個人。”墨月不禁脊背發涼,緊張地問他是誰,他卻又嘆道:“我們回府時,阿媽稱她已告辭離去,可為何那人如此像她?她若是回來,為何不去王府尋我們?”

墨月明白他口中的她,指的是丹珠姑娘。他們從清江浦回府時,丹珠已不在府上,留給如蘭最後的話語是有事暫且離去,不日後便回,可自打那次離去後,便再也未歸。

“你……剛才看見丹珠姑娘了?”墨月問,雁南飛聲音低沉地說:“像極了。不過也極有可能是看花了眼。”墨月道:“定然是看花了眼。丹珠姑娘若是回來,怎可不來與我等相見?”

雁南飛也是如此想的,故便以為當真是自己錯了 也就未將此事放在心上。誰知他剛嘆了口氣,猛一抬頭,夜色之下,在離自己約兩丈之外的地方,竟然筆直地立著個人影,雖不大能看清正臉,可他仍舊一眼便認出了對方。

此時,墨月直愣愣地盯著對面,瞬間也移不開腳步了。她低低地說了一聲:“真是丹珠姑娘!”話音剛落,對方卻忽然轉身,快步離開。二人一言不發,不約而同地跟了上去,在大街小巷裡來回穿梭,繞了好大一個圈兒,卻忽然便失去了目標。

“人呢?”墨月喘息著四處張望,雁南飛剛才跟得太急,此刻也累得夠嗆,搖頭道:“跟丟了!”墨月喘了口氣,竟大聲叫嚷:“丹珠姑娘,剛剛那人是你嗎?為何引我們至此,卻又避而不見?”

四下寂靜無聲,並無迴音。

墨月又打算再度開口,卻被雁南飛揮手製止,努了努嘴,只見右側方向不知何時多了個人影。這一次,二人總算可確定那人正是丹珠,於是一同慢慢移步過去。

丹珠原地駐足不動,未再逃離。雁南飛將她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方才問道:“這些日子你去了何處,為何見了我們二人便逃?”

丹珠似是未聽見他言語,也不搭話。墨月也忍不住問道:“丹珠姑娘,為何回來也不去府上見我們?阿媽說你有事暫時離去,也未留下別的話語。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永遠見不著你了。”

誰知,丹珠再次轉身離去,將二人引至一間簡陋的屋子,方才回頭看著他們,臉色慘白地說:“我也以為再也見不著你們了。”

雁南飛與墨月對視了一眼,感覺她這是話裡有話,於是問她究竟去了何處,是否遇見了麻煩。歐陽靖忽又背過身,眼裡噙滿淚水。她忍了許久,才將淚水憋了回去,而後惡狠狠地吐出三個字:“秦綵鳳……”

雁南飛和墨月從她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不禁大驚,細問之下,方才明白事情原委。

當初,雁南飛他們一眾同時離開王府,將丹珠留在王府託付給如蘭照顧。不久之後,秦綵鳳忽然找到丹珠……

“她跟我說自己也是苗人,族人當年被田秀王爺屠殺殆盡,嫁給百里俾,就是為了借他之手替族人報仇,還讓我往後多與她親近。”丹珠緩緩道來,“我信了她的話,於是便跟她多走動了一些。”

丹珠未想到秦綵鳳接近她,竟是為了替百里俾報仇。她想起自己被算計的那一幕,便恨得咬牙切齒。

“我未想到,她竟在每日給我飲的茶水中下蠱。”丹珠此言令二人瞠目結舌,“可她卻忽略了我也是苗人,雖不會用蠱,但平日裡也聽聞了一些,或多或少懂得如何解蠱。”

秦綵鳳對丹珠下蠱之後,以為她已死,於是讓人將她偷偷運出王府,隨意尋了個山溝給扔了。

“我福大命大,又尋到一些解蠱的草藥,方才僥倖活了下來。”丹珠九死一生,之後偷偷潛回容美,打算尋秦綵鳳報仇。可她無法進入王府,正不知該如何繼續時,便在市集上意外撞見了雁南飛和墨月。

二人在得知丹珠的遭遇後,恨不得立即將秦綵鳳碎屍萬段。丹珠滿眼皆是仇恨:“我若不親手殺了她,誓不為人。”墨月嘆道:“未想到她藏得可真夠深,她竟然自己也是苗人,當年族人被殺之事都忘了嗎?為何不阻止百里俾屠戮苗人?否則小茅坡營苗寨也不會遭此劫難了。”

雁南飛此時思慮的卻是另外一事,墨月見他許久未吭聲,故才問他想起何事。他臉色鐵青,緩緩搖頭道:“秦綵鳳既善用蠱毒,如今想來,百里奚當時模樣,是否有可能也是中了蠱毒?”

丹珠聽二人介紹百里奚臨死之前的樣子,脫口而出:“正是被下了蠱!”二人不禁面面相覷,沒想到秦綵鳳竟然便是殺害百里奚的幕後黑手,可她為何要衝百里奚下此毒手卻成了迷。

“身為土司娘娘,本該親善待人,誰知竟如此蛇蠍心腸親手殺了王爺,簡直罪該萬死。”雁南飛言罷,隨即力邀丹珠回府當面指認秦綵鳳,丹珠看著二人,卻陷入深深的焦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