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去灶下吃飯的賴媳婦幾人回來,那賴媳婦扯了梁堇往一邊說話“你恁實在作甚,姐兒的嫁妝擺在這,誰敢偷拿了去,到了江家,便是到了咱自個家裡。

    你在這守著不挪眼,誰又知曉你的這份忠心,教我說,咱當下人的,姐兒怎麼交代咱就怎麼做。姐兒又沒交代讓咱守嫁妝,咱操這個閒心幹嘛。”

    “嫂子說的話也在理,可咱到底跟著姑娘,雖說沒讓咱看守嫁妝,但嫂子想想,若嫁妝丟了少了,即使不是咱的過錯,咱也乾淨不了身子。

    那飯食,我早吃一會,晚吃一會都使得,嫁妝不丟總是好的,省得咱大夥吃罵。”梁堇道。

    “難為你有這份好心。”賴媳婦討了個無趣,訕訕地往秋葵她們那邊去了。

    “咱都去吃飯,只她一個人守著,倒顯了她了。”秋葵說著酸話,賴媳婦道“她也是好意,若出了差池,姑娘少不了會拿咱撒氣。

    秋雀,你方才怎麼不留下來替你乾孃守著,這守嫁妝是姑娘教給她老人家的差,她老人家這一泡尿,憋得怪久,咱吃飯都回來了,也不見她老人家的身影。”

    “二姐守著便夠了,哪裡要用兩個人,我乾孃如何還不回來,彩娟你去外頭尋尋。”秋雀揮著手絹,坐在箱子上歇腳。

    彩娟不想去,這江家大,東院西院的,她怕自個摸不回來。秋雀見使不動她,罵了兩句,那彩娟才不情願地出去尋孫婆子。

    賴媳婦見狀,和秋葵遞了個眼色,倆人都捂嘴耍笑。

    “二姐,我瞅那個喚秋葵的,不似個好人。”李大娘賊眉鼠眼地湊在梁堇身邊小聲道,梁堇往秋葵那邊看了一眼,道“這話與我說沒什麼,別和旁的人說,她姐姐是房裡的大丫頭。”

    李大娘面上應下。

    且說孫婆子,憋了一個時辰的尿,見這兒有這麼多人守著嫁妝,便出去方便去了。不知是她年輕那會兒生育落下的根兒,還是如何,打那後,就得了容易尿褲兒的毛病。

    她方便回來的路上,巧遇江家的管事,那管事本是去尋榮姐身邊的宋媽媽,交代下人住處,嫁妝安置的事,孫婆子一聽,便攬了過來。

    江家管事見孫婆子穿著綢衣裳,是個體面媽媽的打扮,就以為她和宋媽媽一樣,就把這兩樁事交給了她。

    孫婆子不知道是哪個院,哪幾個房,央了那管事引路,帶她去認認地方,這西院住的有大娘子李氏,還有江大郎,江二郎兩個小家。

    認了地方後,孫婆子謝了人家,院子裡的小丫頭倒是好安置,只榮姐所在的正房後面有幾間罩房,照常理,這罩房是主子給親近的丫頭媽媽們住的。

    在吳家的時候,馮氏的正房後面,住的是大丫頭崔兒,青杏她們,宋媽媽也住在那裡頭。因榮姐院裡的偏房多,後罩房只得一間,就把後罩房當了針線房。

    但來了江家就不同了,孫婆子不便拿主意,後罩房給誰住,到底也表了在姑娘心中的分量,她孫婆子面上不是管事,但平日裡行的是二管

    事之事,這罩房合該得有她一間。

    此時榮姐的喜房裡,是江家裡的各房妯娌,嬸子,孫婆子看了看,不敢進去,只得又回到了放嫁妝的院子裡。

    “乾孃,你哪去了,你方便怎麼時辰這樣長,難道迷了路”秋雀迎上來問。

    孫婆子道“江家的管事,尋我有事咧。”

    “我們都吃罷飯了,不知這個時辰,灶下還有沒有飯菜,不如我去替乾孃討碗菜來吃”

    乾女兒一說,孫婆子還真覺腹中飢餓,問方才她們是如何吃飯的,是江家人送到院裡吃的,還是她們去江家灶房吃的,若是去的灶房,院兒裡可留下人看守嫁妝。

    秋雀言說,方才留下了梁二姐。

    李大娘聞言,暗罵真是不要個臉皮,江家來人教吃飯,一個個都往外頭去,哪個想過留下守嫁妝。不守倒罷了,如今還一副與這人商量過的樣子。

    孫婆子不知這裡面的賬,見乾女兒說留的有人,便放下了心。

    “賴媳婦,你們別都坐著,教人瞧見,還以為咱吳家沒規矩。”孫婆子道,這賴媳婦是外頭賃來的,平日裡,不犯錯事,也不幹逞威風露臉之事,你交代她什麼她就做什麼,只一句話忘說,她就當沒看見。

    “媽媽,什麼時候才安置咱這些個陪房啊累了一整日了。”賴媳婦從箱子上下來,不端不正地站著。

    “怕是要夜裡才能安置咱們了。”孫婆子掏出袖子裡的寶藍色汗巾,擦了擦頭上的汗,“你們先在這等著,我去姑娘那看看,若喜房裡的人走了,我便進去問問姑娘,咱也能早些安置。”

    說罷,孫婆子又走了。

    梁堇冷眼瞧著,也不過問,拉住了李大娘,也不教她說話。

    在吳家的時候,上頭有馮氏這位大娘子,榮姐院子裡的丫頭媳婦婆子都不敢亂動,這隨榮姐出了門子,她們上頭沒有人壓著了,個個都露了性兒。

    榮姐要是沒個手段出來,是拿不住這些人的,如今的現狀是,宋媽媽不說話,不露頭,旁觀榮姐的作為,渾似個啞巴。

    這孫媽媽又一心想爭權,甚是不安生,底下的人,各有各的心思越亂其實就越便宜了梁堇。

    梁堇想得恩典出去,就要走到榮姐身邊,她缺個上去的契機,要知道,梁堇是家生孩兒,想出去,不是一般的難,要是一直在下面,猴年馬月也出不去。

    她要是能到榮姐身邊,再仔細籌謀,不愁沒有出去那一日,這幾年,她見榮姐的面雖然不多,但能多少看出來些榮姐的為人。

    至酉時末刻,宋媽媽過來,分了住處,又安置了嫁妝,孫婆子跟在她後面,吊著個臉子,瞧著不歡喜。

    梁堇被分到和香豆一間屋,秋葵和鎖兒一間,賴媳婦和豐兒一間,秋雀和海棠,彩娟,仨人一間屋,令梁堇她們都沒想到的是,孫婆子竟被分到和李大娘同屋。

    “乾孃,連梳頭的嚴嫂子都住進了後罩房,宋媽媽把你分到下人院來,這就是報私仇。”分罷住處,秋雀來房中尋到了

    孫婆子,氣憤道,還教乾孃孫婆子明日去尋姑娘告宋媽媽的狀。

    “是姑娘教這樣分的。”孫婆子道“我事事為她,她卻連份體面都不肯給我。”

    “乾孃可是哪兒得罪了她,在船上的時候,不是還賞了您菜嗎。前幾日,大丫頭和宋媽媽都得了姑娘的一吊子賞錢,她也給了乾孃您,前兩回體面都給了,怎麼今兒分住處,偏不給您了”秋雀納悶。

    “我捧著她還來不及,哪裡會得罪她,難道是來了江家,她覺用不上我這個老婆子了,想抬舉那個宋媽媽”

    孫婆子哪裡能想到,就因為她出去方便沒看嫁妝,使榮姐惱了她。

    “明日姑娘該分下差事了,到時還教乾孃管著院兒,咱且嚥下這口氣,要是不教乾孃管院兒了,乾孃要如何”

    她秋雀在認孫婆子作乾孃起,倆人便綁在了一塊,孫婆子得勢,她這個乾女兒才能得勢,孫婆子落勢,日後最底層的丫頭就不是彩娟,而是她秋雀了。

    孫婆子想了一會,發了狠,道“只要咱們一條心,任她是主子,又如何她剛嫁到江家,顧念體面和名聲,斷不會拿板子打人,也不會把人攆出去,更不會發賣人。

    咱是她的陪房,你見過有人剛嫁到婆家,就驅趕發賣陪房的嗎

    她賣陪房,那就是明晃晃地告訴江家上下的人,她吳家三姑娘不會管底下的陪房,只會發賣她們。”

    北宋的律令,凡是賃來的女使,哥兒犯了錯,不能動私刑,更不許害人性命,買來的也是如此。

    要是有賃來的人犯了錯,只會趕出去,要是買來的,最重的責罰,不過是發賣出去,官宦人家的後宅,有些奴大欺主,駭人聽聞。

    秋雀欲說什麼,見灶房裡的粗使婆子李大娘進來了,便閉上了嘴,又忽然想到這李大娘不是旁人,遂問道“大娘,乾孃曾囑你抄那梁二姐的官賬,你抄了沒有”

    李大娘眼兒轉了轉,殷勤道“抄了抄了,我一直替你們盯著她吶。”

    “你跟她幾個月了,年前灶房進進出出,單置船上的吃食,就是一筆大錢,她有沒有吃官錢作假賬”孫婆子道,要是能逮到她梁二姐的把柄,以此要挾她,到那日,她在榮姐面前,也好更有底氣。

    她要教榮姐知曉,榮姐帶過來的大半個陪房,都只聽她孫婆子使喚,到時候,她要看看那榮姐是繼續抬舉她宋媽媽,還是給她孫婆子一個正兒八經的名分。

    “好似吃了官錢,又好似沒吃,我我看不出來。”李大娘一副窩囊模樣。

    “什麼教好似吃了,又好似沒吃,教你擱那盯著,你盯的啥”

    “好姑娘,她防著我吶,買東西不教我買,我哪裡能知道什麼價兒。”

    孫婆子聽罷,教她明日把抄來的賬本拿過來,什麼物件什麼價兒,她手裡有王二哥外頭採買的底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