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馮氏讓奶媽盧婆子去箱籠裡找出杜奶媽的賃身文書來,杜奶媽一聽賃身文書,腿軟的登時就跌坐在了地上。
 

    屋裡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難道因著一盞牛乳就要把她趕出去不成。
 

    她在吳家多年,不愁吃不愁喝,不用發愁生計,年年馮氏還會給她一匹好料子做衣裳穿。到了節裡,該得的果子蜜餞,賞錢,從來沒有缺過她。
 

    在姑娘屋裡,再好的東西也嘗過,見過,整日裡不用做粗活,下面有丫頭巴結伺候,可謂是奶了姑娘一場,從此過上了富貴日子,外面小門小戶家的娘子,都比不上她。
 

    要是被趕出吳家,她都這個年紀了,也不會幹什麼營生,可如何是好,她女兒七姑不久前才進了元娘院子,眼瞅著得了前程。
 

    杜奶媽欲哭無淚,肚裡的腸都已悔青,吳家今非昔比,如今是知州老爺家,外面有多少婆子丫頭,想進來賣身伺候。
 

    “求娘子開恩,別趕我走,都怪我一時教豬油蒙了心,偷吃了姑娘的牛乳,望娘子看在我奶了姑娘一場的情面上,留我在家裡當個灑掃的婆子。”
 

    杜奶媽哀求馮氏,馮氏就像畫上的菩薩似的,無動於衷,接過盧婆子找出來的文書,見上面賃期還有八年多,別說有八年,即使有一年,四五個月,二三十日,馮氏也不會把她趕出吳家。
 

    趕出吳家,也就意味著放她走,她是她用銀錢賃來的,在家裡沒有做夠年數,豈不是虧了,讓她還賃身錢,為了幾兩碎銀,傷了她知州娘子的名聲不值當。
 

    更何況,這樣計較的事,她做不出來,但是讓杜奶媽留在沂州,也是不能夠,她是讓她管教次女,和她屋裡的丫頭,可沒有讓她欺辱她們。
 

    她再不喜這個女兒,她都始終是她生的,一個奶媽敢作踐她,眼裡沒有了主子,沒有了規矩,這樣的下人,別說是奶了姑娘,奶了誰,也不能再留著。
 

    下人就應該看清自己的本分,給你臉面,你才有臉面,有了兩分臉面,就蹬鼻子上臉,不拿自個當下人,不拿主子當主子,這是馮氏最忌諱的。
 

    “我在淮寧府有幾畝水田,過兩日,你便收拾收拾過去。”
 

    “娘子”這和趕出吳家有何區別,杜奶媽還要求馮氏,被盧婆子從地上拽起來,拉出了屋子。
 

    盧婆子好言相勸,“你犯了錯,本該被趕出吳家,念你奶過姑娘,這才讓你去淮寧府。”
 

    “既念我奶過姑娘,怎麼能讓我去淮寧府種地,媽媽,求你在娘子跟前,為我說兩句好話。”杜奶媽望著屋裡,不死心,拿著袖子抹淚,委屈的不行。
 

    盧婆子見她不識好歹,就冷了臉子,剛剛顧著臉面,給她說的都是好聽的話,好聽的話不聽,就別怪她說難聽的。
 

    “奶過姑娘是不假,你不會就以為自個勞苦功高姑娘當年可不缺你的這口奶吃,她是吳家正經的主子,什麼張奶媽,李奶媽尋不到,偏你杜奶媽不可。
 

    反過來,你應該念吳家的好,你讓姑娘吃了奶,姑娘讓
 

    你得了十幾年的體面日子,遙想當初,你家日子艱難,過不下去,才來吳家賃身,來的時候,穿的是貧家的麻衣,頭上連把銀梳都沒有。”
 

    盧婆子說著,用眼上下打量她身上的穿的,戴的,
 

    “可你看看你如今,身上穿著綢子做的衣裳,頭上又是金又是銀,腕子上也戴上了鐲子。”
 

    要是杜奶媽老實本分,以後的日子,比這差不到哪裡,三姑娘將來是要嫁到官宦人家去,她一塊過去,在姑娘屋裡管嫁妝鑰匙,多好的奔頭。
 

    可她心高,她不說她也能看出來,瞧不上人三姑娘,她倒是瞧得上元娘,一直想把女兒塞進元孃的院子,明明是三姑娘的奶媽,卻不和三姑娘親,不怪三姑娘這次不護她。
 

    “可我終究是姑娘的奶媽,按規矩”後面的話,杜奶媽沒敢說出來。
 

    盧婆子見她到了如此地步,還想著讓姑娘給她養老,忍不住笑了出來,“吳家是官宦人家,是有這樣的規矩,但也不是沒有當官的人家,發賣奶媽的事。
 

    娘子心善,但你也不要拿規矩說事,什麼規矩不規矩的,娘子說它是規矩,它才是規矩。”
 

    賣個奶媽不稀罕,吳家連生養過的妾都賣過,盧婆子聽說,有那小官之家落敗,父母身死,兄嫂賣姊妹的,還有丈夫典賣妻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