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鴻雪 作品

第135章 鋼廠轉制

1997年東南亞爆發金融危機,所過之處,遍野哀鴻。雖然隔著十萬八千里,劉柳鎮也未能倖免。

 北出口,地方國營拖拉機修造廠倒閉,近千人的大廠,說沒就沒了。影劇院附近的二輕企業,大小被服廠和布鞋廠,也相繼宣告停產。改革之初,這幾家企業在襄平,也是家喻戶曉。

 大被服廠最早搞“三來一補”,產品全部出口到東歐。被服廠的女工,年輕、漂亮。誰家小夥子,要是娶了個被服廠的女工做媳婦,就像今天買彩票中獎。

 布鞋廠更神。說是八九十年代,鞍陽人到北京出差。那時出趟差稀罕,是件光宗耀祖的事。臨回前,講究的,給親戚朋友帶份紀念品。買紀念品,當然是首選土特產。見全國各地的人,都排隊搶購“北京板鞋”,也相跟著買回幾雙。結果回家打開包裝,發現鞋上的產地,竟是劉柳鎮。

 鎮南的彈簧廠也日漸蕭條。六七十年代,是彈簧廠最輝煌的時期。東風導彈,東方紅衛星,用的就是該廠生產的彈簧。可現在,職工下崗的下崗,遠走他鄉的遠走他鄉。

 “開發開發,一地礦渣!”劉柳鎮工業開發區變成了空殼子。除了生產異型鋼模板的紅星廠,其他企業半死不活。金橋、萬發、小型等招商引資項目,也是幾易其主。

 南大洋村的鞍襄聯合軋鋼廠,軋機在250型基礎上,新上了260型軋機。鑄鋼爐由1噸,改到了2噸。可巨大的三角債,令企業債臺高壘,喘不過氣來。企業發展陷入低谷。

 1998年12月,邵普參加過鎮上會議,風三火四趕回村,叫過老馬頭,通知村班子成員開會。

 夜涼如冰,北風似刀,黑沉沉的天上,點點寒星,更像一隻只瑟瑟發抖的小雞雛。寒天凍地裡,南大洋村部,燈光亮如白晝。

 會議室裡,邵普首先傳達了上級會議精神,核心內容,就是村辦企業轉制。一個主題:如何變集體經營為個人經營?

 這也是國家無奈之舉。村村冒煙,就像當年的“大躍進”。農民一不懂技術,二不善經營管理,結果造成企業虧損,村集體債臺高築。據此,中央下令,鄉鎮企業和村辦企業,以及掛靠的鎮辦村辦企業,一律轉制給個人經營。

 新政策,新精神,新形勢,就如同一塊大石頭,扔進了大水缸。每個人的心裡都不平靜。改制不可逆轉。可怎麼改?必須拿出一套章程。邵普著急開會,就是商討這件事。可這麼大的事,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議定的?

 夜長夢多,可怕什麼來什麼。不論在村裡,還是回家裡,都有人堵邵普。有熟人,像泰安、曉剛和老蔫,也有鎮上的生面孔。

 一個姓方的中年人,晚上登門拜訪,跟邵普說,想轉制軋鋼廠,進門前拿了兩條煙,出門時暗示邵普,煙一定要自己抽。邵普警醒,拆開香菸包裝,發現煙盒裡,裝的香菸不見了,而被換成了捲成卷的百元大鈔。

 邵普腦袋嗡嗡地響,趕緊追出去,把煙塞回去。姓方的死活不收,說是一點意思。邵普急了眼,告訴姓方的,你要是不收,明天我可讓會計上賬了,算是你對南大洋的捐款。姓方的沒轍,這才奪過香菸,夾在腋窩裡滾蛋。

 還有一個姓柳的,扛來一箱三十年千山白酒。有了上次經驗,邵普當著姓柳的面,讓媳婦翠花拆開包裝,結果,還真逮著了,從每個包裝盒裡,各搜出一萬塊錢。還是老辦法,邵普把姓柳的和禮金退了回去。

 人走後,翠花偷偷問邵普,“真不少啊!都是大白邊的紅票,你還真不動心啊?”

 “錢,誰不稀罕?!可這個錢,扎手啊!不拿,好像可惜了!拿了,那就掉進去啦!還是緊緊成成過日子吧,雖說緊巴點,可俺的心裡踏實。”

 邵普翻了眼媳婦翠花,輕聲說話,生怕牆後有人聽了去。

 “俺以為,你是做做樣子,裝清高呢!原來你是怕啊!”

 翠花輕笑一聲,眼睛滿含深意。

 “多少隻眼睛盯著呢!你知道有誰?這個點不睡覺守著俺們家門?你沒收,也就算了!你要是收了,他都敢進來勒索!”

 翠花畢竟是女人,看著這麼多錢委實心癢,可聽當家的這麼一嚇唬,臉上不自然道:

 “不義之財!跟咱沒緣分!咱還是過咱安穩地小日子好!你好,孩子們好,那就是個寶!”

 邵普聽女人這麼說,苦笑了笑,點了一支菸,靜靜地吞雲吐霧。女人知道這個時候,邵普大概在想轍。

 邵普動過找邵勇商議的念頭,可他跟邵勇是兄弟,瓜田李下,惹人非議,反而對他,對邵勇都不好。巴慶波和劉雲霞似乎拿了某些人好處,議事時,講話明顯帶有傾向性。文明倒還中規中矩,沒有跟巴慶波和劉雲霞一個鼻孔出氣。

 文明提出了一個方案;打破村集體組織成員界限,誰都可以轉制鞍襄聯合軋鋼廠,但前提是拿出二百萬,償還村集體債務。

 邵普原來沒想把圈兒畫這麼大,還是想原湯化原食,讓南大洋人轉制村辦企業。也不想把條件定的這麼苛刻。

 他估算過,這個廠的資產不值這麼多錢,而且,村集體欠下的二百萬債務,跟辦鋼廠沒有瓜葛。那是歷史上的陳欠,還有就是村民欠下的三提五統。為了完成上級交給的任務,村集體舉債,利滾利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