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鴻雪 作品

第39章 美女過堂

人保組駐地距公社不遠,位於十字大街的西南角。

 一幢十幾間洋房的大院,一溜紅牆白瓦,松木門窗,刷著內白外藍的油漆。紅磚圍牆,門口砌著高大粗壯的門柱,兩扇黑漆大鐵門向內敞開。

 不管春夏秋冬,哪怕是陽光明媚,整座院子都透著一股陰森之氣,如同一張露出獠牙的虎口。別說是毛髮無損,就是被折磨得遍體鱗傷,能從這裡走出來,都算是虎口餘生。

 陸曉青等人被帶到了人保組,丟在門廳裡。片刻一男一女夾著記錄簿出現在走廊裡。男的精瘦,狼眉鼠眼,兩頰塌陷,面色蠟黃,薄唇,唇邊一顆紅痣,痣上一根焦黃的鼠須。整個人看起來沒精打采。女的標緻,身材窈窕曼妙,雖被制服包裹,仍可見凸凹有致。鵝蛋臉,懸膽鼻,眉目如畫,人前一站,英姿颯爽。男的叫李楓,女的叫趙麗。

 “哪個是陸曉青?”

 趙麗威嚴地掃視眾人。

 “我是!”

 陸曉青分開人群,擠到趙麗面前。趙麗上下打量陸曉青:細皮嫩肉,身材勻稱,眉眼俊麗,如六月含苞欲放的白荷花。李楓毫無神采的鼠眼瞬間一亮,唇邊焦黃的鼠須不易察覺地一抖。趙麗眉頭微蹙,輕喝一聲:

 “陸曉青,跟我們走,其他人等著。”

 陸曉青跟在趙麗、李楓身後,向走廊左邊一拐,來到第一審訊室。李楓上前推開門,公鴨般喝一聲:

 “進去!”

 審訊室不大,四壁斑駁,臨后街一扇玻璃窗,窗里加裝一排鐵柵。屋頂上一盞電燈,上面附著一層黑色蠅屎,和毛茸茸的小青蟲屍體。看著,令人作嘔。屋門口擺著一張方桌,兩把凳子,距方桌不遠的屋中間,擺著一張凳子。

 李楓和趙麗在門口的凳子上坐下來,隨手打開記錄簿。陸曉青會意,走到屋中間的凳子前坐下。李楓啪地一摔記錄簿,厲聲斷喝,如公鴨叫:

 “站起來!誰讓你坐的?”

 陸曉青眉頭緊鎖。她並不認識這個黃鼠狼成精似的李楓,不知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了他,為何對自己另眼相待?她以前聽了許多衙門裡的事,似乎對被判流刑的犯人要打沙威棒的。

 可現在,自己並沒有定罪,也未生活在舊時代,應該不會不講規矩。想到規矩,她心裡開始忐忑不安,迅速把頭低下。她暗暗提醒自己:這裡是人保組,是集公、檢、法、司於一身的地方,稱得上權傾朝野,一手遮天。

 “坐下吧!”

 手足無措的陸曉青,耳畔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像山谷裡的小溪,從石頭上流過。她怯生生地抬起頭,膽怯地看了趙麗一眼,挪動著因為緊張,略顯僵硬的雙腿,屈身坐下來。可她心裡是那麼不安,筆直地挺著上身,凳子上只擔了半個屁股,體現著她的恭敬。她要保證被叫到名字時,能像彈簧一樣,從凳子上跳起來。

 面對李楓死人一樣的刀條臉,陸曉青老老實實回答了姓名、性別、年齡、政治面貌、籍貫、工作單位、職業、婚姻狀況等問題。

 “你爸爸是走資派,你要勇敢堅決地與他劃清界限。你還年輕,還很有才華,要努力爭取組織上的寬大處理,回到人民一邊。”

 陸曉青聽李楓這番話,心裡不禁再次咯噔一下。她從李楓不鹹不淡的話裡,嗅出了陰謀的味道,並深深為自己感到悲哀。

 插隊到南大洋大隊以來,她是那麼努力地工作,就是要做出成績來,讓人們刮目相看。她小心翼翼地保守著自己的秘密,不讓人們知道自己“黑五類”的身份。

 可在人保組面前,她就是透明的玻璃人,一切遮掩,一切偽裝,都毫無意義。她有些喪氣,更感到悲憤。

 “這次事故與我父親有什麼關係?如果你想了解真相,我可以保證,我為說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負責。”

 壯了壯膽子,“可是,我不希望你們有事沒事就聯繫上我的父親。因為我已經與他將近一年沒有聯繫過了。他在千里之外,不應該因為我的事,給他增添麻煩……”

 陸曉青的情緒有些激動,讓她如同戰神附體。她不再卑微,不再害怕,不再逆來順受,因為她感覺到,她的退縮與忍讓,並沒有得到眼前這個人的諒解與尊重,而且,變本加厲,想要把自己的過失,強加到父親的頭上。父親身陷政治旋渦,已是焦頭爛額,再不能,讓自己成為壓垮他的那根稻草。

 “可是,你打傷了一個革命群眾,一個紅色政權的保衛者,一個貧農的後代。”

 李楓斷然打斷了陸曉青,冰冷地指責道。

 “可是,你還沒有調查事情的經過,怎能武斷下結論呢?這不公正,不公平!我打傷李泰安,純屬意外。根本不是存心故意。你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認定這件事,和我的階級成份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