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心魔
話說，自林淵從桂林離去之後，就回家去了。
這起事件發生後，全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殺了人，而且還不止殺了一個，而是整整二十一口人。
而這些人當中，自然包括著他的親朋好友。
他們會怎麼看待他呢？
誠然，他們知道他是為母報仇，事出有因，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夠接受這樣的處理方式。
親朋之間的關係，本就沒有那麼牢靠。
除了少數幾人還有可能會關心他的處境外，其他人多是避之不及，甚至本能的感到害怕。
世間冷暖本就是如此，更何況林淵現在還是個通緝犯，是世人眼裡的劊子手。
第二日，林淵回到松坪村，回到這個生養他的地方。
他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
此際，在這個村落裡，停滿了警車，一個又一個警察正在挨個對村裡人問詢。
而他的家，也已經完全被圍住了。
可以說，現在他，社會屬性的身份已經完全死亡。
只要他出現在任何一個公共場所，他的行蹤就會立馬被人所知。
乃至於他的銀行卡，他的社交賬號，他的手機號碼……都已經完全失效，一個消息都發不出去，一個電話都打不出去。
從某種角度來看，這個現代社會似乎已經沒有了他的容身之地。
林淵站在一棵樹上，靜靜地看著他們。
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後悔嗎？
他不後悔。
自打決定要做這件事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
他自幼與母親相依為命，若是連母親的仇都報不了，那他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
一直到深夜，等到他們都離去之後。
林淵才回到自己的家中。
他不是怕他們，只是不想起衝突罷了。
他從來不是嗜殺之輩，甚至來說，他的內心十分善良。
即便是當日在孫家，滿腔的怒火，他也沒有取外面武警任何一人的性命。
他知道他們只是服從命令，而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每一個人的背後都是一個家庭。
有妻兒等著他們回家，有父母期盼著他們能夠平平安安。
這些，不久前他也有，可現在沒有了。
林淵走在自己的家中，看著家裡面的一磚一瓦，一桌一椅……
這些都是他之前離家後，他母親一手佈置的。
林淵走到廚房裡面，在灶臺邊上坐了下來，以前他就是在這裡一邊燒火，他媽在那炒菜。
想到這，他的眼淚就啪嗒啪嗒流了下來。
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媽——”
林淵就這樣在角落裡哭著，可謂是傷心欲絕。
他腦海裡不斷閃過他母親的畫面，越是想，心裡面就越痛。
報了仇又能怎麼樣呢，他的母親活不來了。
這一刻，他腦海裡不斷冒出一些念頭。
而在他的耳邊，彷彿縈繞著一股極具蠱惑性的聲音，如同九幽裡的魔音。
“是你，是你殺了你的母親！”
“是誰，誰在說話？”
“別看了，你看不到我的，因為我就是你。來自你內心最深處，林淵，其實你內心也是這樣認為的對吧，不然怎麼會有我呢？”
此時此刻，若是外人在此的話，會發現一個極為詭異的現象。
那就是林淵，在自言自語，在自己跟自己對話。
“你放屁，是孫家人殺了我媽！”
“林淵你可真會自欺欺人，那我問你，他們為什麼要殺了你媽？”
“因為我殺了孫家五子。”
“對呀，你要是沒有殺他們，他們會找你媽報復嗎？你當日種下了因，所以才有你媽被殺的果。”
“可……可若是不殺了他們，難道就任由他們屠戮陳家人嗎？”
“他們的性命，與你何干，這個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在死人，你救得過來嗎？
這個世界上何止一個孫家，甚至比孫家罪惡百倍的都大有存在，難道你覺得你是救世主，你是大英雄嗎？
你只是一個連親人都保護不了的可憐蟲罷了。別人一家還能團聚，還能繼續享受天倫之樂，你呢，你還有家嗎，你唯一的至親，都被殺了，這個世界上就剩下你一個人了。”
林淵臉上露出痛苦之色，眼中充斥著血色。
“是啊，這個世界上就剩我一個人了，我沒有家了。我為什麼要救他們，我又不是救世主，我只是一個連母親都保護不了的可憐蟲罷了。”
剛一說完，可又猛然搖頭。
“不對，你說的不對！我師父對我有大恩，孫家五子要滅陳家滿門，我殺他們是應有之義。”
“所以呀，你母親死了，難道罪魁禍首不是你的師父嗎？因為他，你才有了和陳家人的關係，因為他，才有了你母親的身死。”
“我師父？”
林淵腦海中又開始浮現起在三清山上遇到他師父的場景來。
一點一滴，如在眼前。
“我師父他教我《蟄龍法》，與我而言恩同再造，這個恩情豈能不還？”
“恩？什麼是恩，不過是你個人的恩罷了。是呀，他傳你武學，助你打開玄牝之門，讓你能夠在武道上勇猛精進，而這些都是為了你自己，你想過別人嗎？
你從來沒有想過別人！你只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罷了。
如果說你當初沒有選擇習武，你就不會遇上你師父，不遇上你師父，你就不會承擔這份因果，你的母親就不會被人殺，你可以跟很多人一樣，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何至於落得今天這種家破人亡的地步，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林淵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當中，眼神逐漸空洞。
“是啊，如果我當初不習武，如果當初我踏踏實實在外面賺錢，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
“你看看你現在樣子，多可悲，全天底下的人唾棄你，視你為劊子手，沒人性的屠夫。
你親人對你避之不及，你的朋友害怕你，你看看，這天底下，還有誰會關心你。
而這一切，都是來源你自己，來源於你的自私，練武，只是為了滿足你的虛榮心，滿足你個人的慾望。”
“林淵，是你殺了你母親！”
這些聲音，一遍又一遍重複在林淵的耳邊。
在他的玄關一竅，真炁開始紊亂，哲龍之炁和金煞之炁開始逆流。
他渾身上下，血色不斷蔓延，一股又一股熱騰騰的氣流逸散而出。
而在他的雙眼當中，開始流淌出猩紅的血液。
整個人，變得猙獰了起來。
“是我，殺了我母親。”
“是我，殺了我母親。”
“是我，殺了我母親。”
“我為什麼練武？”
“所有的一切都因我而起！”
“我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我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
“我就是個罪人！”
林淵體內的真炁瘋狂亂竄，此時此刻的他，就如同一個即將爆炸的炸藥桶，在他的體內開始醞釀出一股極具毀滅性的力量。
而這股力量正在不斷地吞噬著他。
他的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光明，有的只是無盡的黑暗。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脖子上的平安扣忽然掉了下來。
清脆的聲音，讓他微微一愣，不自覺地低頭看去。
這是……韓舒雨送給他的。
“這個是我媽臨走前留給我的，在靈隱寺開過光，可靈驗了。你戴著，可以保佑你平平安安。”
“練武對你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舒雨，我以後要成為‘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絕世高手。”
“林淵，如果練武就是你的夢想，我會支持你的。”
“林淵，我不要你天下無敵，我只要你好好的。”
“……”
韓舒雨的音容笑貌，不斷浮現在他的眼前，她說的每一句話，在這一刻，都變得無比的清晰。
林淵的世界當中，似乎有了那麼一點光亮。
支撐著他絕望的內心。
他不是一無所有，他不是沒有人愛他，他的人生沒有那麼荒涼。
人的心裡面一旦有了光，無論這道光多大，都會成為引燃一個人對未來希望的火種。
韓舒雨就是他心中，最後一點光。
這一點光，開始勾起了他往日的種種。
他想到了在濱海市那個送自己康乃馨的小女孩。
他想到了自己在夜宵攤救的那名女生事後專程跑到自己家中，跟他說謝謝。
他想到了在海外孤島時白虎道人的話——大道如青天，吾輩自當行。得我白虎法，莫走庸人路。彈劍需要向天，九死莫回頭。黃泉無需怕，笑談百鬼中。
他想到了在少華山時，拿到春雷槍時，他師父在夢境中留下的遺言——林小友，武道之路，前路維艱，今日老道我便再送你一程，助你上青雲。
他想到了自己在蠻王寨，教苗寨人習練太極時，他們臉上洋溢著快樂的笑臉。
他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無數個日夜，背對蒼天，揮灑出一拳又一拳的日子。
……
習武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追尋未知，是當命運的屠刀落下時，能夠有反抗的底氣，是為了能夠印證心中的道！
這個道是什麼？他現在不知道。
可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要去求索！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當上下而求索。
人這一生誰不是在求索，誰不是在探尋？
古往今來，無數先賢他們難道不是在探尋自己的道嗎，老子是這樣，孔夫子是這樣，墨子也是這樣…… 雖九死其猶未悔！
如果說這就是自私，如果這就是滿足自己的慾望，那什麼是不自私，什麼是不為了一己私慾？
難道只有頭頂的天，才是煌煌正道嗎？
這一刻，林淵身上爆發出了驚人的氣息，而這股氣息不再是紊亂，不再是暴虐，而是正大光明。
他的雙眼開始逐漸恢復清明，血色逐漸褪去。
“林淵，你還在執迷不悟，你母親的死，難道還不能讓你醒悟嗎？”
“滾！”
在林淵的世界中，似乎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黑暗正在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光明。
他體內的蟄龍之炁和金煞之炁歸位，迴歸到他的玄關一竅處。
與此同時，在這一刻，他的《元辰精神術》竟然直接衝破了最後一層關卡，達到了圓滿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