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到深水涉唐樓已是九點多,宋禹將錢小心翼翼放好。
 

    全部加當一百三,距離一萬五高利貸還差一萬四千八百七。
 

    活了三十年,從來沒缺過錢,現在竟然要為一萬多發愁,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明天下午開工,倒也不用急著早睡。
 

    他拿了兩份路上隨手買回的娛樂雜誌,躺在床上隨便看著,但唐樓裡這會兒實在嘈雜,鍋碗瓢盆嬉笑怒罵,不絕於耳,弄得他心浮氣躁。
 

    想了想,乾脆出門去天台吹會兒風。
 

    來到天台,帶著海腥味的風吹來,還算涼爽。
 

    他站了片刻,很快改變了單純吹風的打算。
 

    畢竟有今早的經歷,轉頭看了眼周遭,確定沒有人,他深呼吸一口氣,猛得朝前一衝,準備狠狠倒在地上。
 

    昨天阿華無威亞從十米高跳下,今天在片場,鋼牙旺又連續兩次撞破玻璃櫃。
 

    既然入了武行,要做龍虎武師,摔打捱揍是基本業務能力,他得先練好,這樣有機會上場的時候,才能表現出色,讓武術指導繼續用自己。
 

    然而想是一回事,真去做又是一回事。雖然原身身手極好,他幾乎可以本能地用上,摔倒在地的巧勁兒,自然也輕車熟路。
 

    但他狠狠衝出兩米,在做出摔地的動作前,還是猛得剎住了車。
 

    呼
 

    宋禹重重吐了幾口氣。
 

    看著武師們輕而易舉就能做出的動作,輪到自己,竟然這麼難。
 

    或者也不能說難,而是對疼痛和受傷的畏懼。
 

    可如果連這點心理障礙都突破不了,他還怎麼在武行混
 

    他閉眼深呼吸了一口氣,決定由慢到快,一點點來。
 

    一次。
 

    兩次。
 

    三次。
 

    速度和力道都慢慢提升,直到第五次,砰地一聲,身體重重砸在水泥地面。
 

    樓下隨之傳來怒罵“大晚上不睡覺在天台發乜嘢癲”
 

    宋禹差點忘了這唐樓不隔音,不由得有點好笑,一邊揉著發疼的手肘一邊爬起來舒了口氣。
 

    這一摔他是用了全身力氣,雖然用了巧勁兒,還是摔得夠嗆,只怕手肘已經紅腫。
 

    而這樣的摔打,對武師來說,只是家常便飯。
 

    他沒想到自己有一朝一日從事幹電影這行,要從賣苦力幹起。
 

    但他這人一向是無論做什麼事都力求做好。
 

    既然要做龍虎武師,也要做頂級的龍虎武師。何況有原身這麼好的身手,他可不能浪費了。
 

    摔地影響樓下住戶,那就練撞牆。
 

    他將目標鎖定到樓道那個小閣樓。
 

    有了第一次狠摔的經驗,再去撞牆時,心理上的恐懼就小多了,不過也不敢用太大力,主要是這唐樓不知少年樓齡,萬一被撞壞,那就麻煩大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朝閣樓牆面衝過去,卻在快靠近時,忽然瞥到閣樓那原本黑漆漆的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
 

    宋禹神色一變,腳下也瞬時失去節奏,一個趔趄,原本是肩膀撞牆,直接變成了腦門要與堅硬牆壁親密接觸。
 

    不過,預想的疼痛並未傳來。
 

    回過神,發覺是一隻大手貼在牆面,自己的腦門正撞在這隻手掌中,有了這個肉墊子,自然不覺疼痛。
 

    那大手將他頭輕輕一推,他便順勢站定,定睛看向來人,雖然光線昏沉,還是一眼認出正是樓下糖水店的林家俊。
 

    對方依舊是個面無表情的冰山臉,只望著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古怪,收回手後,輕咳一聲,試探似的開口道“一萬五雖然不是個小數目,但香江機會多得是,年輕人只要肯吃苦,很快就能賺到的,不至於就尋短見。”
 

    宋禹“”
 

    我不是我沒有別胡說
 

    這個誤會可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他好笑地搖搖頭道“家俊,你誤會了,我是在練功。”
 

    家俊愣了下道“你們這北派紅拳這麼練的”
 

    宋禹沒多解釋,只道“算是練抗擊打能力。”頓了下,又不著痕跡轉移話題,“你來天台乘涼”
 

    林家俊點頭“嗯,太吵睡不著。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遞給宋禹。
 

    宋禹擺手“謝謝,我不抽菸。”
 

    原來他是抽的,但現在這具身體不抽,他對香菸也就沒什麼慾望了。
 

    他忽然想起原身記憶裡是沒有這位林家俊的,不免好奇問“以前沒見過你,剛搬來的。”
 

    說完又覺得不對,林記糖水鋪應該開了不少年頭,他定然不是剛搬來的,只是為何原身對他沒有任何印象
 

    林家俊淡聲道“這幾個月在外面做事,前兩天才回來。你是新搬來的吧”
 

    原身確實是在來了香江後,才和渣爹搬來這唐樓的,宋禹點頭“嗯,剛搬來四個月。”
 

    說著,不著痕跡打量了眼對方。今天他穿了一牛仔馬甲,因為肩寬窄臀個子高,這樣裝扮,也很帥氣。
 

    很快目光又落在對方拿著煙盒的手臂上,結實的肌肉上綁著一圈紗布,忍不住好奇問“你受傷了”
 

    家俊輕描淡寫看了眼手臂,點頭道“嗯,一點小傷。”
 

    “怎麼傷的”宋禹又隨口問。
 

    家俊看了他一眼,淡聲道“被人打傷的。”
 

    宋禹“”
 

    就知道不是什麼遵紀守法良民。
 

    雖然感謝對方昨天幫自己應付了高利貸,但他也確實不想和這種混社會的牽扯太多,畢竟這可是八十年代幫會橫行的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