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凌晨兩點十分,一輛豪華商務車停在了洪山寺所在的山腳下。

本是黑夜之中,車燈亮如白晝,賀秀江和齊家文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陪著木尋一行人,等待車上的人下來。

所有人的心中都五味雜陳。

齊家文早已通知後臺的工作人員,把今晚李境和的直播鏡頭做好錄屏,這很有可能……是李境和最後一次出鏡。

唯有白皓,她終究還是太年輕,漂亮的臉上抑制不住的喜悅,讓賀秀江看得倍覺厭惡。

他退到眾人後面,無意中與齊家文的視線相撞,他的嘆息,唯有這個老搭檔知道。

車子停下後,首先下來的是耿寧,他看了看時間,以及站在車前的幾個人,忍不住回頭對著車裡的豐愚行彙報,“豐總,木尋和賀導都在呢。”

許久之後,才聽到豐愚行有些嘶啞的聲音,“好。”

就在木尋想上前主動問候豐愚行時,就見一條大長腿從車上放了下來,繼而整個人從車子裡出來。

賀秀江看了過去,心裡卻罵了娘。

——這豐愚行果然名不虛傳,有錢有權,還樣貌出眾,這樣的天之驕子,恐怕是很不容易聽取他這麼一個陌生導演的請求。

沒錯!

賀秀江仍然不放棄,他打算一意孤行,向豐愚行毛遂自薦,擔保留用李境和。

豐愚行下車第一時間不是看向他們,而是深深仰望著山腰處被夜幕和霧氣籠罩的洪山寺。

如此一動不動,看向那處,眼神裡帶著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期盼、喜悅……和膽怯。

賀秀江都覺得天寒地凍,他員外的衣物外頭還套著厚厚的羽絨服,這會兒戴著頭套,不倫不類的站在人群裡,矮矮胖胖,與黑夜幾乎融為一體。

與不遠處那個鳳表龍姿、氣宇軒昂的男人完全比不得。

可——,他冷啊。

又一股寒意侵襲過來,他再忍不住,大聲連續打了一串噴嚏,好不容易停下來,尷尬的發現豐愚行正看向他。

“呃——,豐總,您好,我是賀秀江。”

只得上前一步,伸出了胖乎乎的手,不過他早已做好對方不屑一顧的態度。

“你好,賀導。”

出乎他的意料,豐愚行與他握了握手,只是男人的手比他的還冰冷,甚至,他有種男人手心出汗的錯覺。

“那個……天寒地凍的,豐總是不是先回小鎮上休息?”

賀秀江想好,先拖到天明,再好好的從各個方面誇獎讚賞李境和,直到豐愚行改變主意。

可惜,他的主意打錯了。

豐愚行單手插在大衣口袋之中,霧霾藍的圍巾襯得他更是膚白唇紅,哪裡像是三十五歲的男人——

似乎是大山裡走出來的妖精。

“不了,我在這裡等人。”

等……等人?

耿寧與木尋齊刷刷的看了過來,賀秀江滿臉堆起熱情的笑意,“豐總,這大晚上,您是等——”

話音未落,卻被豐愚行突然狠厲的表情嚇住。

“你怎麼在這裡?”

聲音不復半分柔情,更多的是冷漠和訓斥,白皓從趙琦昀的身旁走出來,甚是委屈,“愚行,我……”

豐愚行眼神冷漠,對著木尋和耿寧吩咐道,“把她帶走,不許出現在我面前。”

白皓瞬間彷彿突遭雷擊一般,不可置信的看向豐愚行,“愚行……,不,豐總,您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不許出現在他跟前?

她,做錯了什麼?

這與她想的完全不一樣,眼前冷若冰霜不僅半分人情的男人,彷彿拉開了她故意屏蔽起來的記憶。

是啊——,他是豐愚行啊,衡越集團的創始人兼老闆,家財萬貫,富貴逼人!

可這不是他突然變臉的原因!

豐愚行看向耿寧,“怎麼?沒聽到我說話?”

耿寧馬上意會,走過去同白皓說道,“你先回去吧,豐總的意思你明白的,別讓大家搞得那麼難堪。”

白皓顫抖著身子,忍不住的後退半步。

她緊咬下唇,淚珠順著臉頰滾落下來,心中原本的喜悅,此刻化為了莫大的委屈和無奈。

耿寧的話她聽得懂,只能幾不可見的點點頭,轉身快步離去,木尋示意中心同事錢漠追了上去,自己卻不敢擅離職守。

賀秀江心頭忍不住竊喜,喲!看來這女人不得大boss的心嘛,那李境和的壞話她應該說不上了。

再看豐愚行時,這個男人似乎不懼寒冷,又面對著山腰處,安靜且情深意切的望著那邊。

不知過了多久,賀秀江都快凍僵了,忍不住讓齊家文叫來一輛商務車,停在豐愚行不遠處,幾個人輪番上去取暖。

齊家文在車子裡吸了吸鼻子,湊到正在喝熱水的賀秀江跟前,“我說大導演,這豐總……是怎麼個意思啊?”

“不知道,衝著境和來的?”

賀秀江忍不住猜測道,那個方向除了李境和,就是至真方丈,想破頭都搞不清楚豐愚行這神經兮兮的行為是啥情況。

木尋何嘗不是一頭霧水?

他看向睏意頻頻的耿寧,忍不住掐了他的大腿一下,“我說,豐總這是怎麼了?”

耿寧打著哈欠,“不知道。”

再看後座上的和西南和關輝輝,早已靠在一處睡得香甜。

凌晨四點了——

豐愚行就這麼站在車外,任由寒風肆虐,英姿偉岸的身軀卻全然不動。

和西南和耿寧勸過幾次,他均不予理會。站在這裡,他的內心深處是兩種情緒在焦灼的撕扯著,一種是迫不及待與心愛之人相見,另外一種則是不為人知的愧疚和膽怯。

他是豐愚行,也是豐贊羽啊!

那個與大昭世代為敵的大苑二皇子。

上一輩子,清醒的李境和沒有踏過國仇家恨的鴻溝,這一輩子呢?一路上,他翻看著李境和最近一個月的直播剪輯,包括最近幾日她所描繪的大昭都城,那個他生存了許久的地方。

沿著清江蜿蜒而下的兩岸,也是他人生中複雜、矛盾、痛苦卻又帶著甜蜜的地方。

皓月都記得……他該怎麼辦?

曾經恨極白皓沒有記憶,如今卻又恐懼皓月記憶如初!

是上前叩開廟門,同上輩子那樣,陪伴在那個尊貴的公主身側?還是留在這裡,與她遙遙相望。

這千年的愁緒,像一碗黃蓮湯水,淹溺著他的心,讓他苦不堪言。

似乎,唯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