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9章 偷偷回來

“天殺的,他可終於醒了......”流光峰大殿後的寢殿中,裡屋的床榻上四仰八叉的癱著一個男子。

男子散亂的沒有梳起來的墨髮如瀑般披散在床上,有部分順著床邊落下,懶懶散散的。一張明眸皓齒的俊俏臉上愁雲密佈,滿是疲憊。

“哎~呀~”

“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桑禹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哀嚎了半天,累的連手機都沒力氣玩了。

回想自己這三日狗都不如的處境,他不由得再次仰天長嘆。

“絕了,怎麼一個兩個都覺得我跟他關係匪淺呢?”

桑禹長吁短嘆間,又聽見屋門處發出一聲輕響。

這聲音不怎麼大,

但此刻因為桑禹格外緊繃的心神使得他沒有半點多想理所當然的認為是時望軒跟挽醞中的其中一人又半路折返過來,

所以嚇得整個人從榻上驚坐起,滿眼都是緊張之色,甚至連心都吊了起來。

在對方急匆匆推門而入的那一瞬間,桑禹心哀莫大於心死的嘆了口氣,剛想拾掇起客套假笑來招待來客,卻一抬眼發現進來的這個人形跡匆忙,直接貓腰弓背從打開的一點門縫兒裡閃了進來。

那跟做賊一樣的心虛舉動讓桑禹下榻的動作一頓,抬眼定睛一看,待到徹底看清來人樣貌時,他臉上那點宛如準備受刑似的悲催神情突然變成了疑惑和驚奇。

只見桑禹兩眼瞪大,看著來人道:“你怎麼回來了?”

“噓——!”

偷摸溜進來的胡先依舊是那張小號年輕俊秀的皮囊,加上滿臉做賊似的緊張神色倒顯得有幾分俏然,

只見他進來後快速關門關窗,甚至還不忘甩個結界罩住整個屋子,一切隱秘的安全措施都做完後,胡先這才安心許多,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還給自己倒了杯茶喝。

大大咧咧自來熟的舉動和方才緊張兮兮的樣子惹得桑禹一陣鄙夷:“你這是怕什麼呢?”

胡先就跟累壞了似的,眼皮都懶的抬:“你說我怕什麼?”

“現在我要回來一趟,跟八十一難似的。”

似乎是為了避人耳目,胡先就連穿的衣服也不復以往張揚鮮豔的明紅色,而是換成了另一身不太引人注目的普通服飾。

不過也普通不到哪兒去,胡先小號的臉也是有點姿色的。

桑禹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模樣,再一聽胡先誇張的言辭,忽然明白了,幸災樂禍似的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

“該!誰讓你之前那麼好色,見人就上,這下遭到報應了吧?”

“報應?”胡先攸地抬頭,目光如刀般扎向榻上這個笑的沒心沒肺的男人,咬牙切齒道:“要不是你嘴快,我至於往後要躲著挽醞跟時望軒走嗎?”

一聽他埋怨中夾帶無可奈何的挫敗話,桑禹更樂了,一雙桃花眼眯成彎彎月牙:“這不挺好的嘛?從今往後,你回你那合歡宗當你那宗主多好,省的在這兒窩著當個小弟子整日干這個活幹那個活,在一堆弟子裡吃力不討好。”

桑禹的話成功惹來了胡先一個白眼,低罵道:“你真沒良心!好歹以前我還三番兩次救過你。”

桑禹擺手道:“哎,你以前還三番兩次欺負我呢,怎麼不說這個?”

胡先較勁道:“你摸著良心說說,我怎麼欺負你了?我哪次的手了?我都不知道在你身上那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吃過多少次虧了。”

“誰讓你上趕著找不痛快呢,你活該!”

“這破事過去那麼長時間你還記仇,沒良心!”

“你沒良心!”

“你活該!”

“......”

“......”

“切!”

“哼!”

屋裡在外人眼中應當是相親相愛的師徒身份的兩人在激烈的拌嘴完之後先是同步陷入了沉默,隨後便是各自一聲的不服氣,齊齊別過了頭。

這個場面其實挺幼稚的,不過也挺熟悉的,畢竟桑禹跟胡先之前在流光峰大殿上除了拌嘴吵架沒別的,

只不過因著某點小小的意外,胡先好幾天沒回到流光峰上跟桑禹上演“以下犯上”的場面,更別提這樣跟日常刷新似的拌嘴了,

那幾日蕭玉書昏著,小灰灰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除了不得不應付的時望軒跟挽醞外,桑禹這段時間嘴閒的還怪沒意思的,手機都沒心思玩。

所以眼下跟胡先吵完,桑禹沒別的感覺,只覺得身心都舒暢了。

“哎,你明知道回來要捱打,還回來做什麼?”安靜一會兒後,桑禹忽然開口問道。

胡先一條胳膊搭在桌子上,撐著頭,另一手隨意抓了把瓜子在嘴裡磕著,懶洋洋道:“還能做什麼?回來看看。”

“不是說蕭玉書那傢伙醒了麼。”末了,胡先吐完瓜子皮又補了一句。

桑禹挑眉,以為這傢伙賊心不死,道:“喂,我可勸你歇了那點心思,人家明書有主了,你小心時望軒剁了你。”

胡先氣的朝他丟了把瓜子,瞪眼道:“什麼意思?我在你眼裡的形象就這麼齷蹉嗎?就不能把我往正人君子那邊想想。”

桑禹卻不屑道:“你?正人君子?”

“拉倒吧!”只聽他道,“什麼叫正人君子?你看看人家沐辰,看看人家沈修竹,再不濟看看人家時望軒。”

“人家時望軒喜歡了蕭玉書這麼久,還憋了這麼多年,安分守己的跟個乖乖孩兒一樣,可不像你,一上來就摁著人家脫衣服。”

這話說的有理,胡先這下沒有什麼可辯駁的了。

畢竟在他跟桑禹眼裡,時望軒真就像極了話本里那個藏匿情誼默默守護的男主人公一樣,小心翼翼的令人咂舌。

“哎哎,不是我非要數落你。”桑禹見胡先不說話了,話鋒又拐了個彎提醒道:“你如今都露餡了,其他峰的長老現在哪個還認不出你?”

胡先剛想說大不了可以躲一躲,卻又聽桑禹繼續道:“別的不說,就現在。”

“黃鶯他們都知道你是什麼身份了,你就算再去找他們敘敘舊探望探望什麼的,你還能指望他們能像以前那樣只把你當個師弟看待、毫無顧忌的自在相處嗎?”

“不可能了吧,你可是個元嬰宗主,是個跟青雲他們一輩的長輩。”

桑禹這話說的不無道理,甚至胡先自己心裡也清楚的很。

只是,

胡先畢竟在這裡待了許多年,這裡的一花一木他都無比的熟悉。

合歡宗的風流是快活,但玄天宗的日子才是真悠哉,

跟一群歷經百般風霜少華不復的昔日故友相比,他還是比較喜歡跟一群心思乾淨澄澈的少年少女待著,

玄天宗這幾個嫡傳弟子都被各自的師尊在峰上養的花兒一般燦爛,沒有山下市井中庸人那些玩玩心眼兒,除了性格各有千秋外,再沒有旁的令胡先值得嘲笑的了。

畢竟其他的,胡先也沒有資格嘲笑他們。

胡先喜好玩樂,也更喜歡曾經在學府裡嬉笑打鬧、無拘無束的日子,

不管是曾經的上一輩人,還是如今正值意氣的那些青年,

年輕人的熱鬧,是什麼也媲美不了的,

胡先自己早已過了那樣璀璨的年紀,而玄天宗這些十幾歲的少年總歸是朝氣蓬髮的,因此彷彿只要和他們待在一塊兒,胡先便能沉浸在那片歡聲笑語之中,讓自己產生一種置身於往昔歲月的錯覺。

他似乎可以欺騙自己,告訴自己仍然身處於曾經的時光裡,還是那個年少輕狂、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郎,身旁依舊是那些昔日一起玩鬧逗趣的故人,什麼都沒有變過似的。

並不是嫌棄沈長空那些人年紀大了不好玩,

而是胡先自己心裡有些坎兒。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可每當想起時,他還是沒法原諒自己。

人總是會覺得自己沒有走過的那條路會開滿鮮花,

所以胡先一直都認為,若是當年自己沒有上了燭九的當隨了對方前往妖界那個奢靡窟,而是留在這裡,好好在合歡宗裡待著,

或許在當年諸多變故中,自己還能極力挽救一下,不會讓故友一個接一個死去,讓昔日好友處於孤立無援逼不得已之中。

可是人這一生總有那麼多“或許”,也處處都是遺憾。

胡先終究還是錯過了那麼多事情,也什麼忙都沒幫上,

作為一個朋友,等他回來的時候,只聽到了昔日同窗一個個亡故的灰敗消息。

胡先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留給他的只有合歡宗裡四處流傳的各種傳言。

而每一個傳言,都不是什麼好話,都聽的讓胡先心驚。

等到從旁人口中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他也無比懊惱,無比自責。

修士的一輩子有多少年月,如此漫長,胡先資質不差,修為也是佼佼,根本不用珍惜什麼歲月,

所以情愛歡好這類事,他根本就不著急也不該去傾注所有心思、將一切都拋諸腦後,

可胡先偏偏就鬼迷心竅,喪失了理智,拋下了一切,對修真界的所有都不管不顧了。

結果卻是自以為是的那些情意成了鏡花水月,回來的時候故人也不在人世,

胡先看錯了未來,可當及時止損想要回去的時候,卻悲哀發現過去也碎了個徹底。

“總不能......”胡先斂著眸子,眸光閃爍著,低聲道:“我多了個身份,他們就都不歡迎我了吧......”

話說到最後,越說越沒底氣,

桑禹沒說話,可他不說不代表胡先自己心裡沒有數。

想想也能大致料到,

自己平時眼裡的那個嬉皮笑臉、一干活就喊累想偷懶甚至經常跟兩個師姐撒嬌的、相處了多年的小師弟有朝一日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合歡宗最具花名的風流宗主,

輩分、修為、地位,跟其他人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面上的,

這讓其他人如何能再以往日的尋常眼神看待胡先,

只要有點腦子和理性,就應該思考胡先這個宗主為什麼不在合歡宗好好待著卻偏偏要喬裝身份來到玄天宗裡當一個小弟子,

沒人不會往別有目的那一方面去想,就連那時的玲兒也忍不住多嘴,勸胡先不要去玄天宗裡,很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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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胡先一輩子經歷過的不安全的事情多了,再不安全能有當年的事情一樣不安全嗎?

所以他去了,在玄天宗上一待就是數年,久到有的時候連胡先自己都差點認為他就是流光峰上的弟子,整天只知道搭訕各種貌美小弟子的吊兒郎當貨。

“哎,哎,”明顯感知到胡先的情緒漸漸沉寂下去,出於仁義,桑禹找話安慰道:“這麼傷感做什麼?你回去了可是宗主,在合歡宗裡吃香的喝辣的,你們合歡宗裡的那些吃食點心我到現在還惦記著呢,你們那兒的花花玩意兒可是玄天宗這個古板地方沒有的。”

聞言,胡先扯出一抹涼笑:“你就知道吃跟玩。”

合歡宗有的,也就是那些玩樂之物了......

桑禹這時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臉上的神情突然端正了些,坐姿也沒有剛才那麼活脫骨頭被抽了似的軟趴趴的樣子了,

只聽他好奇道:“胡桑,有件事情我好奇很久了。”

“反正今日你來這一趟,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或許也可能見不著了。”桑禹摸著下巴道,“趁著現在沒人來也沒人發現,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好好的一個宗主,到底是因為什麼非要來這兒當個小弟子呢?”

這個問題不止桑禹疑惑,就連蕭玉書也很疑惑,到現在為止,所有知曉胡先真實身份的人都在疑惑,都好奇這個宗主究竟是耍的哪一齣,總不能真看上了哪個峰上的弟子,想來個日久生情那一套吧,

可他們又不相信胡先這樣性子的人,能甘心為一個人窩在別的地方好幾年,

所以眼下這個問題,就是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

而面對桑禹直白的問題,這次的胡先並沒有像以往一樣用幾句不著調的玩笑話搪塞過去,而是在短暫沉默之後忽然反問道:“你在書裡寫下我們這些人的時候,有認真想過給我們這些素不相識的人一個怎樣的結局嗎?”

此話一出,桑禹眼底的輕鬆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