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疑路 作品

第67章 赤龍

“哪怎麼行哪?我首陽八龍之赤龍,想當年也是縱橫江湖的豪俠,能做這種下作事情?況且這麼多年來,還沒有遇上你這麼孜孜以求的武學奇才,怎麼能不好好的切磋一下。”

 赤龍宮子建一副認真模樣看著橙老十,那副恭敬的樣子,簡直就是一個草莽小子得遇名師時的那種狂熱。

 “赤龍前輩,”橙老十一臉苦樣子,根本在板凳上坐不住,半弓著身子陪站在赤龍的身側,那顆高貴的頭顱也低到了茶壺嘴以下,“您老人家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放我一馬。”

 “放你一馬哪,也不是不行,”宮子建的底線往後靠了靠,給橙老十在夾縫中讓出一個大口呼吸的機會,“但,這就要看你能不能把握的住了。”

 “能,能,前輩請講。”橙老十的腚撅得比頭還要高傲。

 “你也知道,我在首陽山一坐就是五十年,五十年來,我不問世事,也不理是非,本來哪,天年將至,往事和今生都將隨風而去。可你這一去,反倒是破了老夫的這一絲執念,竟然有了薪火相傳的心思。這樣好了,你去給老夫找一個合適的傳人。全當這段因緣的終結。”赤龍宮子建蒼老的眼神中流露出孩子般的童真純粹,那種未經世事的清澈,足以洗滌塵封的人心。

 “不為難,”橙老十不問自答,想到了赤龍宮子建的前面,腦子滴溜溜的轉個不停,雙腳在地上劃來劃去,在計算著他見過的那些驚才絕豔都年輕人,“但不知道前輩對傳人有什麼要求?”

 “要求?”宮子建像聽到什麼世界難題一樣,一下就陷入了冬眠式的思考中,橙老十的大腚實在是撅得難受,不得不扶著老腰站了起來,順勢跺了跺麻木的腳,也振動一下塵封的心,然後又一臉恭順的雙手交叉在身前,身體微微的側向宮子建,在所有人的看不到的地方,一根三寸長的針已經藏在了他的手掌裡。

 宮子建那清澈的雙眸,開始變得渾濁起來,彷彿是從首陽仙山,降臨這俗世之中,沾染的塵埃,汙穢了那雙純粹的眼。

 又好像是回望這百年的人生,前半生的波瀾壯闊,後半生的青燈古籍。也不知是大江大河見多了,所以心才會如此平靜坦然。或是許久沒有見大風大浪,所以人才如此平常知足。

 這一刻,他彷彿是忘掉了世界,忘掉了過往,也忘掉了自我,攜帶著一顆純粹的心,在無邊的浩瀚中,漫無目的的行走,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往何處去。

 孤獨的像那冬天裡從枝頭搖曳而下的最後一片樹葉,看向蕭瑟的大地時,那種冷漠和無助,是師長死寂,是故友凋零,是江湖不在。

 所有的情感,如同高山上的溪流,淌過一路崎嶇,終將匯入大海,在他的靈魂最深處發出終極一問——我是誰。

 就在宮子建物我兩忘,進入那個道法之中可遇不可求的玄之又玄的境界之中時,與他毫不相干的外部世界,又有了新的變化。

 橙老十試探了幾次,終於確定了赤龍進入了深度最深的那種入定之中,他本來不該如此大意,大抵是五十年的青燈古籍,沾染了太多聖人的恢宏氣度,忘了凡人的睚眥必報。

 橙老十露出了他本來的面目,手裡的長針不再隱藏,彎腰撅腚的謙恭也早就收了起來,人也從恭順的身側,轉到了危險的背後。

 “呸,老東西,叫你聲前輩,你就真的飄了?五十年了,江湖還是原來的江湖嗎?”橙老十終於是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和包袱,這一針就要了結兩人數日的恩怨,以及他這一路上的委屈。

 “住手,”丁亥出聲喝止了橙老十,人也擋在了赤龍身後,將兩人隔了開來。“做人不能這麼卑鄙。有本事就堂堂正正的較量,這種先做舔狗,再做瘋狗,算什麼英雄好漢?”

 “呵呵,”橙老十看著攔住前路的是那位自稱赤烏將軍的傢伙,心裡卻又覺得好笑,人大抵最不敢面對的就是真實的自己,總要用一些虛偽的頭銜來裝點自己,將自己的懦弱牢牢都包裹在這些金光閃閃的名頭之中,讓自己看起來也像別人一般,但裝出來的富貴,又怎麼能是真的富貴?

 “丁姑娘,你騙的了這個久別江湖的老東西,騙得了這兩個少不更事的小娃兒,你可騙不了老夫。你既不是什麼赤烏國的將軍,也不是什麼紫狐國王子的未婚妻,甚至也不是赤烏國失蹤的十二公主。”

 橙老十的雙眼盯向眼神躲閃的丁亥,後者明顯是那種秘密被戳破的心虛,甚至不由自主的向後退著,險些就撞在入定的赤龍後背。顯然,橙老十不滿足於對方的愧疚,他要從靈魂深處擊潰對方,因為他隱隱的感覺到對方無比危險。

 “你只不過是一個美麗的誤會,你只是一個長城勞夫的女兒,你是生來便叫丁亥,你的烙印不在臉上,而在心裡。那個臉上刻著丁亥字樣的赤家公主,早在十幾年前就香消玉殞了,這裡面怕是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吧?”

 “你~”丁亥埋藏了多年的秘密,被一個毫不相干的老頭當場戳破,她甚至都來不及去質疑對方,就被自己的表情所出賣。

 “丁亥姐姐,這個壞老頭,說得是假的,對不對?”

 “丁姑娘,十二公主真的已經死了嗎?哦,別誤會,這句話是替我們家王子問的,答不答你隨意。”

 “不,她不敢回答,她的面具戴久了,而且戴得非常舒適,她享受被人尊重的滋味,因為她是那個飽經滄桑的公主,才會有那麼多流亡天涯的歌女舞女追隨,才能夠得到這天下曾經最奪目的少俠商仲尼的愛慕。你讓她脫下這層偽裝,面對她自己?不,她已經早把她自己忘掉了。那個受所有人欺辱,那個生下來就要被玩弄的勞夫的女兒。”

 橙老十的話,就像幽靈一樣,生生的往丁亥的腦子裡鑽,去打開她最不願回憶的往昔。

 “是的,你忘記了你自己。”橙老十的雙眼泛起了宛如幽冥的鬼火,穿越丁亥強悍的皮囊,直視著丁亥千瘡百孔的靈魂。“首先,你忘記了你那可憐的母親,那是一個天下最可憐的女人。她沒有名字,被一群勞夫藏在地下幽暗的洞穴裡,只為滿足他們那可笑的獸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