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回憶襲來

{隨便你們怎麼說好了。}

 大步流星地離開衙門,捱了一通好打的少年滿不在乎地撇撇嘴,直接應下了方才的官大人對自己的稱呼:{沒錯,我就是鬼之子!}

 {據說我剛出生的時候就已經長牙了。}

 捏著小拳頭,被人捧著、裹上軟衣的嬰孩頂著頭茂密的黑髮,張著生了兩隻小尖牙的嘴嗷嗷哭泣————{反正人和鬼也沒什麼區別。又不是隻有人會長牙。}

 雖然沒有多少人一出生就長牙就是了。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他循著熟悉的街道朝家裡奔去。

 【狛治!】才一入巷子,忽而,迎面跑來兩個人。

 一位鬢角已白的老人一搖一晃地趕到他跟前,用自己枯樹枝似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爸在聽說你又因為扒竊被衙門抓去後…】

 喘了口氣,他用蒼老的聲音哆嗦著吐出下文:【上吊自殺了!!】

 【……】肩膀的傷突然被人一按,疼痛感就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刺得頭腦發昏。但這些都不算什麼了。

 少年透過腫得只能睜開一條縫隙的眼,看見了老人臉上的焦急,但他沒有哭,只是怔愣。

 就像忽然失去了理解語言的能力。

 不知呆了多久,終於恢復行動能力的他捏著一張信紙,在墓碑立得亂七八糟的墓地中,找到了一座新立的墳堆。

 {給狛治。}

 父親的聲線滿是暮氣,疲憊與蒼老完全流露在外,讓聽見的人心裡都沉甸甸的:{好好活下去吧,你還來得及回頭。}

 {爸爸不想用贓物換取的錢來延長自己的生命。}

 第一個發現事情的婦女捂著嘴,站在門口,爆發出高昂的尖叫。匆匆趕到的人們一人拖著男人的腿,一人抓著男人的手,合力將他從房樑上放了下來。

 {都是爸爸不好,爸爸對不起你…}

 掌心的傷因為過於用力而再度迸出血來,把紙上的黑字染成血紅。

 渾身的傷與心口的刺痛相比,簡直不值一提。站在墳堆前,少年怔了許久,直到像是再也支撐不住一般,緩緩跪了下去。

 ———那麼大的一個人,埋進地裡,只有這麼一個小小的土堆。

 {因為咱們是窮人,所以就沒資格活在這個世上嗎?老爸…}

 他的手臂輕輕地抖著,不知是因為傷因為還是其他什麼事情。

 但他不管不顧,使了很大的力氣去抱住墓碑。

 他把頭埋得很低,彷彿靠在父親的懷裡。

 人類溫熱的胸膛給予了冰冷的墓碑些微的暖意。

 {這不講理的世界也太混蛋了…}

 “……”只能看見他的發頂,只憑聲音觀影的人們無法確定他是不是在哭。

 “他有一個很好的父親啊。”北海龍王嘆息似地輕聲說道。

 為了不拖累孩子,為了不讓孩子繼續走在歪路上,父親捨棄了自己的生命,只為了不拖孩子的後腿。

 “但是啊,就是因為父親如此愛狛治,所以狛治也同樣愛自己的父親。”

 就算去偷、去搶,就算捱罵、捱打,也要維持住父親的生命。

 東華上仙有不同的看法:“狛治只有父親一個親人,如今連父親也死了,他不是更加沒有什麼顧忌了麼?”

 就像失去了刀鞘的利刃。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憐之處。

 世尊摩嚴的表情很難用語言來形容,他眼裡向來容不得沙子:偷盜自然是不對,倘若是他們長留山的弟子偷別人東西,必然會被扔進三生池或逐出門下。

 但世上的人很少有非黑即白的。就如妓夫兄妹,他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喜歡殺人的。

 或多或少,都有苦衷。

 只是,有苦衷又怎麼樣?摩嚴的眼神變了:難不成有苦衷就能抹殺他們所做的一切嗎?

 能夠成為上弦,不管是妓夫兄妹還是猗窩座,他們奪去的性命,早已數不勝數了。

 所以這些苦衷什麼都不算。

 “不能去工作嗎?”身為蓬萊仙島島主的女兒,從小几乎是泡在蜜罐罐子里長大的霓漫天無法理解這種做法:“為什麼一定要去偷別人的東西?”

 “如果好好工作,他父親也不必自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