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夢不歸 作品

第34章 雨後 鳶尾高懸

大概是去年的冬天,還不夠寒冷吧。

 早春的楊柳,悄悄抽出些個嫩芽兒,竟也沒能引得文人雅士,爭相賞玩,吟哦一番。

 直到,一場溫潤的酥雨,瀟瀟而至,這才驚起那些憊懶的鳥雀。嘰嘰喳喳之中,別有幾分風情。

 雨後,和著微風,三隻紙鳶騰空而起,搖曳翩翩。

 總算是拉開了春日的面紗。

 熾焰城內,某座府邸之中。

 一個半身套著盔甲的老者,正倚在廊柱邊上,望著雲天之下抖動的風箏,且咕咚牛飲。

 他抬手沒個輕重,淡黃的酒水,從兩側嘴角淋漓而下。絡腮鬍子被酒水打溼成幾縷,身前甲冑也泛著水光。

 若不是飄散些淡淡的酒香,他更像是剛淋了這一場春雨。

 忽然一聲讚歎從他身後響起,“陳尚書如此雅興,雨後賞鳶下酒,真是風流啊!”

 陳永聞聲,放下酒罈,習慣性用袖口去擦嘴角。他一時不察,被自己的護腕摩得生疼。

 陳尚書齜牙咧嘴一番,反手自身側拎出一罈,尚未開封,頭也不回地拋給說話之人。

 那人五指虛張,隨意接過,拍開封泥低頭吸了一口,吼道,“哈…果然好酒!值得春風化雨飛紙鳶!”

 陳永眉頭豎起,不耐煩道,“少來說些風涼話!託你的事兒,可有著落?”

 來人面露尷尬,“哎?一起品酒,談些趣聞雜言,賞美景,吃佳餚,乃是人生一大快事。怎得非要提那掃興的事兒?”

 陳永怒,“把酒還我!你還刑部尚書呢?這麼點兒事兒,遲遲不見動靜,平白糟蹋了我的珍品!”

 荊騰提著酒罈,一扯官服下襬,挨著鎧甲坐下。他舉目望天,不知看雲,還是也在看風箏。

 荊騰輕輕撞了一下陳永手中的酒罈,復飲一口,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這才語重心長地說道,“此事,你說得晚啦!若是去年,我還可硬著頭皮,下文督促;如今,御靈司介入,非說那女子,與邊境官員遇害有關……”

 陳永滿口酒氣罵道,“狗屁!他孃的雷引,此前怎沒發覺?這老小子一肚子壞水,到處給人添堵!林凱那個小兒子,生得也不痛快!本以為,他家學淵源,該有些豪氣。哪成想,應承好的事兒,臨頭給我來個大變卦!氣煞我也……”

 荊騰見他罵起沒完,截斷道,“那孩子,我見過幾次,和林凱並不像。再者,你求人辦事,也不送點好禮。全憑一條不痛不癢的消息。換做是誰,都不會太滿意的。”

 陳永不接話茬,只把那酒罈子,撞得咚咚響,還夾雜著鎧甲摩擦石柱的怪聲。

 聽得荊騰直咧嘴,“行了!此事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又何必如此悲觀?別說做兄長的不照顧你!先有焰靈書齋改建,後有御靈司增設。國主雖未明言,但我與雷引都知曉,涉及修靈之人、事,早已不在我刑部管轄範圍之內。修為越高,越是管不得。手下各州的捕頭、捕快,但凡有些本事,便都有人主動上門招攬……剩下這些,捉拿普通犯人,勉強夠用。”

 “嘩啦!”

 回應他的,是一隻破碎的空酒罈子。殘留的酒水,從破裂的縫隙中濺射而出,融入新落的雨水之中,消失了蹤跡。

 陳永餘怒未消,仍舊吼道,“既然不歸刑部管轄,事情還得算在林小子頭上!這混小子,真不是個東西!”

 荊騰勸道,“陳老弟,此言差矣。我雖無權干涉,卻也查驗過相關卷宗。結合那日,在寒羽武館發生的事兒,老夫認為,還有轉機,不妨靜觀其變……退一步說,即便來日東窗事發,也不見得,就會牽連到清霜身上。你那孫女兒,瘋瘋癲癲,全城人誰不知道?萬不會因此,惹火燒身的……”

 老陳剛壓下的怒火,被這一句勾了起來,“你孫女才瘋癲!這才幾口,把你醉成這樣?來人!送荊大人回府,他喝高了!”

 陳永劈手奪過尚餘大半壇的酒,自行灌了一大口。他另一手攙著面色青灰的荊大人,磨磨蹭蹭,向府邸大門走去。

 荊騰見他情緒不高,便也不做爭執,只是目光不善,狠狠瞪著這個過河拆橋的傢伙。

 另一邊,林府,楚凡小院。

 改建的池塘,勉強算是竣工了。

 院子本來就不大,如今九成都被挖空注水,連個內外連通的橋都沒修。

 林楚凡倒也隨性,著人去倉房,搬出不少成料的木板,丟入水池之內,戲稱為浮橋。

 且看那木板搖搖欲墜的樣子,除非是有武藝傍身之人,懂些輕身之法,否則別想入這屋門。

 此時屋內三人,門窗大開,剛剛賞過一場春雨。

 唯有熊寶,趴在輪椅邊上,有些聊賴。

 日前,楚夕返回之風別院,特意來牽它。誰知,它竟然不願走!

 氣得大小姐發了好大一頓火,直言斷它酒水三月。楚凡與羅綺,自然不會欺負妹妹,滿口答應下來。

 既然應承了此事,便不好明目張膽地給它酒水。

 往往都是夜裡,羅綺想方設法,為它弄些品相不低的罈子。雖然少些,卻比那些廉價烈酒,效果更好許多。

 羅綺伴著楚凡提議道,“這池塘總算建成,不如投放些魚苗,飼養些錦鯉?”

 楚凡搖頭,“別了,弄些水草,栽些荷花便罷。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金魚兒,都不夠熊哥塞牙縫的。”

 聽聞楚凡調笑,熊寶踹了踹輪椅,險些將上面的人,踢進水池。

 『看著不深,三四尺的模樣,應該淹不死他。』

 羅綺遲疑著問道,“我們,真的不回別院了麼?你搬出來,熊寶如今也不回去,只留楚夕一人在那,終究有些不妥吧?”

 不必出門,羅綺也隨意許多,秀髮披散在背後,也不用遮面紗。她穿著一件寬鬆的長裙,色澤與楚凡的中衣,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