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尺書生 作品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軟硬兼施

“我……我今日只問你一句。”

氣勢雖無,但云劍萍仍強撐著內心的倔強,目不斜視地緊緊盯著柳尋衣,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是不是當真容不下我爹?”

雲劍萍話音未落,兩行清淚已不爭氣地滑落而下。

“玉兒,對不起!”

柳尋衣滿眼心疼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低聲道:“我原以為雲追月會顧念你的感受,不會將這些事告訴你,可我……終究高估了他。”

當柳尋衣道出最後一句話時,眼眸深處悄然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機。

其實,柳尋衣的話只說出一半,雲追月之所以不顧雲劍萍的感受,不惜代價地迫使柳尋衣改變心意,究其根本仍是為蕭芷柔。

雲追月為留在蕭芷柔身邊,不惜利用一切。前來送禮的黎海棠三人也好,被現實或感情羈絆的騰三石、雲劍萍也罷,無論威逼利誘,他皆信手拈來,沒有一絲一毫的顧忌。

正如當下,一場風波攪得柳尋衣天翻地覆,不得安寧。反觀雲追月卻躲得遠遠的,只在暗中頻出詭計,借不同人的不同身份,從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方式不斷向柳尋衣施壓,但他自己卻隔岸觀火,不肯現身。

柳尋衣不是雲追月,他只會看破不說破,絕不會為了揭穿雲追月的自私,從而傷害蕭芷柔和雲劍萍的母女之情。

雲追月越是不擇手段,柳尋衣越是避之不及。

“為什麼?”雲劍萍雙手拽住柳尋衣的衣袖,心有不甘地急聲追問,“我爹到底做過什麼?竟讓你如此不能原諒?如果是因為他當年帶走我……”

“不!他帶走你,讓你免受顛沛流離之苦,我……甚至應該感激他對你的照顧。”柳尋衣輕輕搖頭,“其實,我已經和他說的很清楚,過往種種,是非不追,恩仇不計。”

“既然恩仇不計,你為何不容他?”雲劍萍越聽越糊塗,“即使是陌生人,也可以相敬如賓。更何況,他是我爹,是外公的義子,你這樣做……教我們如何自處?”

“志不同,道不合。”不可置否,雲劍萍十分痛苦,柳尋衣的內心亦萬分糾結,可即使如此,他仍不肯妥協,“我們和他……不是一類人。”

“我是他的女兒,和他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二十多年,你竟然說我們不是一類人?”雲劍萍猛地推開固執己見的柳尋衣,用一抹極盡鄙夷的目光望著他,似是怒極而笑,“那我和你……又算不算一類人?相比之下,我認為你更自私、更殘忍、更無情!鋤奸大會,你因為自己的執念,不顧洛小姐的感受,毫不留情地殺死她的外公。現在,你又因為自己的執念,不顧外公的體面,不顧孃的處境,不顧我的去留……”

“萍兒,別再說了!”聽雲劍萍提起洛凝語和清風,騰三石的臉色驟然一變,連忙勸止,“家人和仇人豈能混為一談?”

“什麼家人?什麼仇人?都是藉口!”雲劍萍怒指著五味雜陳的柳尋衣,連連冷笑,“親疏遠近,是非恩仇,盡在他一念之間!他利用我們的時候,我們就是家人。當他不再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也許連仇人都不如……”

“住口!”

“啪!”

雲劍萍話未說完,怒不可遏的蕭芷柔驟然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扇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這……”

剎那間,眾人呆若木雞,全場靜如死寂,甚至連一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秦苦,也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圓睜二目,一臉的難以置信。

“惡語傷人,口無遮攔,難道這些就是你從雲追月身上學到的東西嗎?”雖然蕭芷柔對於自己的衝動後悔不已,但她仍強忍著內心的懊悔與疼惜,嚴詞厲色地對臉頰紅腫的雲劍萍給予訓斥,“現在看來,你哥哥與雲追月劃清界限實乃明智之舉!你繼續留在他身邊,只會學的越來越刁毒,越來越刻薄!”

“玉兒……”

“你走開!”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柳尋衣的腦中一片空白。待他漸漸恢復理智,第一時間迎上前去,欲替雲劍萍查探傷勢,卻不料被雲劍萍哭喊著奮力推開。

見狀,柳尋衣心如刀絞,胸悶難當。

他心疼雲劍萍,同情蕭芷柔,更痛恨雲追月。自己明明在極力挽回,但形勢卻偏偏不如人意,以至於牽扯的人越來越多,牽扯的關係越來越複雜,整件事也變得越來越難以掌控。

這一刻,柳尋衣無比想念洵溱。倘若洵溱在此,定能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化解這場風波。

只可惜,事情鬧得這麼大,同在丹楓園的洵溱卻遲遲沒有現身,足見她對柳尋衣的“家務事”無心插手,更無意蹚這趟渾水。

“玉兒……”

“什麼玉兒?”雲劍萍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打斷柳尋衣的關心,眼含淚花地冷冷說道,“我是雲劍萍,不是什麼玉兒!如果上蒼註定我只能在哥哥和父親之間選一個,那我……”

“不要說!”雲劍萍的絕情令柳尋衣的心如墜冰淵,一時間既寒心又悲憤,既難過又失落,當機立斷地制止雲劍萍繼續說下去,而他自己也同樣不敢再繼續聽下去,“無論你想說什麼,都不要再說了……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再也無法收回來……”

聞言,雲劍萍不由地身體一顫,眼淚奪眶而出。儼然,她的內心遠不像她表現的那般冷酷決絕。

見狀,謝玄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洛凝語的倩影,難免傷感油生,心中暗想:“唉!劍萍丫頭和凝語丫頭不愧都是府主的女兒,那股子倔勁兒簡直一模一樣。”

雖然感慨良多,但謝玄卻並未出言干涉柳尋衣和雲劍萍兄妹之間的矛盾。因為他篤定,自己能從今日雲劍萍的身上看到昔日洛凝語的影子,心細如髮的柳尋衣一定也能看到。

“最後……再問你一次!”

雲劍萍淚眼婆娑地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蕭芷柔,轉而將目光投向眉心緊鎖的柳尋衣。

謝玄所料不錯,柳尋衣早已看出雲劍萍內心的脆弱,欲上前安撫,卻被她再度拒絕。

“為了……你的執念,是不是可以連妹妹都不要?”

“當然不是!時至今日,我還能有什麼奢求?又能有什麼執念?這些年,我為了尋你……什麼都能受得,什麼都能忍得,我連一心想將我趕盡殺絕的仇人都能容忍,還有什麼不能容忍的?”被觸碰底線的柳尋衣再也無法保持平和,他不可能讓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妹妹再一次離開自己,更不可能讓雲劍萍重蹈洛凝語的覆轍,故而不假思索地辯解,“我和雲追月劃清界限,並非因為什麼狗屁執念,而是因為……”

“因為什麼?”面對聲音戛然而止的柳尋衣,雲劍萍不顧他內心的掙扎,依舊不依不饒,“究竟因為什麼?究竟有什麼比我們兄妹之間的感情更重要?”

“我……”

面對雲劍萍的咄咄逼問,面對周圍人充滿好奇的目光,柳尋衣似乎心有鬱結,有口難開。但見他支支吾吾半晌,卻始終說不出下文。

“尋衣,莫非……你真有什麼難言之隱?”俗話說“人老成精”,騰三石見柳尋衣躊躇不決的模樣,心中已然猜出大概,試探道,“若真有什麼癥結,大可直言不諱,外公一定替你做主!”

“我……”

“灑家也許知道柳少俠的癥結所在。”

緊要時刻,沉默許久的司無道突然開口。此言一出,立即引來眾人錯愕的目光。

未等柳尋衣作出回應,司無道已邁步上前,似笑非笑地望著面色冷峻的柳尋衣,雙手合十,故作誠懇:“聖主深知柳少俠宅心仁厚,凡事皆不失道義,你對龍象山久久不能相容大抵出於道義相悖。故而,聖主專程為你準備了一份薄禮,剛才一直沒機會獻上,此時……灑家實在不願見到你們兄妹因此生隙,故而斗膽獻禮。希望柳少俠見過此禮後,能夠與龍象山化干戈為玉帛。”

“雲追月給我送禮?”柳尋衣眉頭一皺,揶揄道,“莫不是羞辱我?”

“羞辱?”唐軒老臉一沉,毫不避諱地反唇相譏,“今晨我們三人在你門前罰站足足兩個多時辰。論羞辱,到底是誰羞辱誰?”

“雲追月何在?”柳尋衣無意與唐軒逞口舌之爭,故而冷冷地問道,“今天的麻煩都是他惹出來的,我們火燒眉毛,他卻樂得清閒。你們有沒有想過,敢在我的地盤耍這麼多花招,如果激出我的殺心,龍象山的人有一個算一個,統統活不過今天。”

“柳尋衣,你……”

“欸!”司無道擺手打斷唐軒的駁斥,仍舊保持寵辱不驚的淡定模樣,伸手朝黎海棠懷中的木匣一指,諱莫如深地笑道,“在柳少俠動怒前,何不先看看匣中的禮物?也許……此物恰合柳少俠的心意。”

“柳大哥……”

在司無道的眼神催促下,一臉為難的黎海棠硬著頭皮走到近前,雙手畢恭畢敬地將木匣遞到柳尋衣面前。

“雲追月以為我會貪圖他的禮物?”

面對柳尋衣不屑的眼神,司無道笑而不語,再度朝木匣指了指,示意他看過再說。

見司無道一副神秘兮兮且自信滿滿的古怪模樣,饒是心如鐵石的柳尋衣也不禁面露狐疑之色。

與此同時,其它人也按捺不住內心的忐忑,紛紛湊近,向木匣投去好奇的目光。

“威逼利誘,軟硬兼施。如我所料不錯,這裡面應該是雲追月逼我就範的最後一招。”

說話的功夫,柳尋衣的一隻手已輕輕搭在木匣之上,再度看了一眼既尷尬又緊張的黎海棠,而後不再猶豫,用兩根手指緊緊夾住匣蓋的鎖頭,眼神一凝,雙指發力向上一挑,匣蓋順勢掀開。

“嘶!”

剎那間,一股難聞刺鼻的血腥之氣奪匣而出,直惹得臨近幾人一陣皺眉。待匣蓋完全掀開,眾人看清木匣中的禮物後,無不瞠目結舌,怛然失色。

木匣中,赫然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這顆頭顱雖然披頭散髮,面目猙獰,但柳尋衣仍一眼辨認出他的身份,正是曾經謀害潁川潘家,害死潘初八的罪魁禍首,龍象山十大無常之一,徐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