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衛:楚王府 作品

第627章 除夕夜的冷清


                 大寧永文七年夕月三十,在大寧欽天監襲承的大奉曆法之上,是大寧永文七年的最後一日,滿朝文武對今年的這場大雪怨言頗深,河東道,河北道,京畿之地的郡縣父母官聯合御史言官紛紛上奏,百姓父母官為今歲遭逢兩王之亂又有北奴南侵之禍的屬地百姓鳴不平,而御史們則是紛紛說此乃天意苛責。

  在這個更被習慣稱作除夕的日子裡,已經有人將借雪災,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將矛頭指向了首輔大人的一手推行的新政諸法,更有甚者,將此事怪到了剛剛駕崩的先皇頭上,認為北伐之事,勞民傷財徒勞無功,反倒讓晉藩遼藩以此有機可乘興兵禍謀逆。當初楊景執意北伐時,可無人敢說北伐不妥,如今楊景駕崩,倒是一個個大義凜然的急於在新君跟前賣弄自己直臣之姿。

  正位東宮後被楊景一手調教的楊智當然知道自己如今的臣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自己輕易答應了在北地諸道暫緩新政,被傷到根基之處搖搖欲墜的世族門閥必會捲土重來,而御史清流們究竟為何要在這新政之上為世族說話,楊智也瞭然於胸。無非是可以暫緩,那便可以廢止,那既可以在北地廢止,江南又如何不能暫緩,如何不能廢止。

  北地世族數百年經大寧立國三十二載為皇權彈壓後不過是百足之蟲,便是捲土重來他日也難與進士九出江南的清流們爭權,只要大寧仍舊開科取士,那世族門閥子弟從仕之路便註定坎坷,放在闈場裡,在祖祖輩輩基業上成蔭的世族子弟是斷然贏不過江南士紳的。

  一場無聲的戰陣衝殺,在奉天殿裡已經讓楊智有些後背發冷,提起御下之術,他有些力不從心,自己雖然暫且習慣了每日上朝坐在龍椅之上睥睨天下,但如何讓這御座之下這些從大寧萬民之中脫穎而出四海之內最為聰明絕頂的人物為自己所用,楊智還稍稍顯得有些稚嫩。他這太子,做得太順,沒有太祖皇帝開國的赫赫之功,沒有先皇在潛邸時多年的韜晦。今日沒有朝會,諸多奏摺在登基之後便以勤政不輸先皇的魄力之下早已處置妥當,楊智卻一人坐在奉天殿裡,感受著八面來風,明日,他便會改元“天和”,大赦天下,與皇后一道在此受百官覲見行禮,那些在長安城裡的諸國使臣也會對匍匐在自己腳下,好彰顯著自己君臨天下,協和萬邦的至尊之姿。

  但空空蕩蕩的奉天殿裡,楊智只覺著寂寞,剛剛取代陳和成為司禮監掌印太監的高力,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了奉天殿裡,站在了朝會時本該是王太嶽所在的那個位置,拘著身子問安道:“主子,太后娘娘派人來催了,問主子什麼時候過去?”

  楊智冷漠地用手摸著御座椅背上的那顆龍頭,冷冷地問道:“皇后呢?”

  “皇后娘娘已經和小主子過去了”高力悄悄抬頭看了一眼似乎略有不慍的楊智,試探地問道:“主子今兒個一人坐在這奉天殿裡多冷,要不奴婢伺候主子先去太后娘娘宮裡吧”

  “冷些好啊,先帝曾和朕說過,坐在這裡看到的,聽到的,只有背叛,殺戮,身死,坐到這兒就沒退路了,只有一步步向前走,走到盡頭去,登基稱帝,再也沒有誰在朕之上。高力,你和朕說說,朕坐在這裡,得到了什麼?”

  伴君如伴虎,何況是這種掉腦袋的問題,高力撲通一聲跪在奉天殿裡冰冷的地磚上,俯下身去,眼睛連轉了幾圈,顫顫巍巍的說道:“主子,這,這奴婢哪兒敢說,這不是奴婢能說的啊”

  “朕讓你說!”楊智忽然暴起,從御座上站了起來,似乎想要將君臨天下後堆積在心中的不快一朝傾瀉而出。

  “主子,主子,主子得到了天下,群臣敬畏,萬民擁戴,四海臣服”高力急中生智,將自己眼下唯一一句能湊著說出來的話說了出來。

  “不”楊智卻立刻否定了陳和的答案,他一人站在御座前自言自語道:“朕得到的,只有敵人”

  “朕也以為坐到了這兒就了不起了,傲視一切,天下在我腳下,群臣在我腳下,可朕在御座上,聽到了八面來風,看到了風雨欲來。先帝駕崩前的一個晚上,拉著朕的手說,等朕登基,有朝一日也會像他一樣,眼睜睜地看著朕的兒子變成敵人,兄弟姐妹變成敵人,過去的朋友變成敵人,朕不得不像先皇一樣,把他們一個個除去,最後,朕再一無所有。高力,你說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