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二千 作品

第162章 歸家亦苦

“殿下!”

 “殿下,不是說打贏了嗎?我家娃怎麼還沒回來?”

 “殿下,我家五郎,張五郎還活著嗎?”

 “殿下……”

 吉林城內,當朱高煦乘騎受了幾處箭傷的赤驩單人回到吉林城的時候,大街上滿是翹首以盼,等待自家丈夫、父親、兒子回家。

 擔心家人的百姓們向朱高煦詢問,他們臉上擔憂,而朱高煦卻在聽到張五郎這個名字的時候停了下來。

 張五郎……這個人如果朱高煦沒有記錯,應該是陣沒於哈達嶺上了。

 “我……”

 一時間,朱高煦不知道說什麼。

 他帶出去那麼多兵,他們都沒回來,可他卻回來了。

 這一刻,朱高煦只覺得如鯁在喉,難以下嚥。

 “諸位……”

 朱高煦翻身下了馬,四周數以百計的百姓圍住了他,所有人的心都懸著。

 他們眼巴巴的看著朱高煦,試圖聽到他們家人還活著的話。

 可對此,朱高煦卻沒有回應,而是先躬身朝他們作揖一圈。

 見到他的舉動,許多人當時便腿軟了。

 遙想上次遠征西陽哈時陣亡數十人,自家殿下都沒有如此過,那現在……

 懷揣著難以言表的心情,朱高煦作揖一圈,隨後才起身,艱難道:

 “這一戰,胡兵三萬餘眾,弟兄們為了保衛家國,有八百餘人陣沒……”

 一句話說出結果,四周人紛紛腿軟跪在了地上,儘管他們還不知道自家人如何,可這串數字足夠讓他們悲痛。

 “殿下!殿下,我家五郎還活著吧!張五郎!時常跟在您身旁的那個,個頭不大,二十三歲,他……”

 “大娘,您別激動。”

 “是啊,大娘,殿下一定記得的。”

 “對對對,五郎肯定還好好的……”

 一名五旬大娘往前撲來,四周人抓住她的同時安撫著她,可面對她,朱高煦卻只能沉默。

 有的時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那大娘瞧他沉默著一直不說話,整個人瞬間癱軟在了地上,哀嚎著哭了出來。

 悲傷是會感染的,當下吉林城戰死那麼多人,誰都不知道自家人回來時是躺著還是站著,一時間許多人都開始啜泣。

 對此,朱高煦沒有沉默,而是說道:

 “此戰開戰前,我便與兄弟們說過,若是不幸戰死沙場,每人家中發撫卹田四十畝,糧二十石,另外每一戰的賞田也依舊照發……”

 “此外,若是家中有娃娃的,額外再發五畝撫卹田。”

 朱高煦坦然自己對兵卒們所說的撫卹待遇,並沒有因為這一戰犧牲的人多而苟且,反而開誠佈公道:

 “諸位也都知道,我吉林城沒有那麼多田地,但今年開墾的荒地,都會如數按照撫卹政策交到你們的手中。”

 “其餘的人,我相信你們也知道這些弟兄是為了保護誰而死,不僅僅是為了他們的家人,也為了你們。”

 “因此請諸位放心,不管是撫卹還是均田的政策,只要我還主政吉林城一日,便一日不會更改,更不會行那苟且賴賬一事!”

 朱高煦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轉身便翻身上馬,在百姓們的擁簇下離去,回到了他那連千戶府都比不過的寒酸王府之中。

 回到府中,他沒有偷懶,而是對門口兩名兵卒道:“召集這次入吉林城避難的二十四部頭人,就說大敵已退,我有要事與他們相商。”

 “是!”兩名兵卒作揖應下,隨後便分出一人去通知消息去了。

 另一人依舊盡忠職守,朱高煦則是騎馬往後門而去。

 到了後門,值守的兩名兵卒為他開了後門,並在他翻身下馬後接過馬韁,牽著赤驩往馬廄去。

 朱高煦走進了後院,當即便見到了隔著馬廄與柴房的中後門,在這裡值守著兩名淨軍。

 “殿下!”

 兩名淨軍作揖,朱高煦頷首:“辛苦了。”

 沒有多說,朱高煦走進了真正的後院,並繼而前往那被稱為存心殿,實則連院子都算不上的主屋。

 他走進主屋,見到了正在刺繡的郭琰,以及跟在她一旁刺繡的婢女。

 “殿下……”見朱高煦回來了,郭琰當即站了起來,並吩咐左右婢女:“去給殿下燒水沐浴。”

 兩名婢女退下,朱高煦則是坐在了郭琰一旁。

 郭琰已經知道胡兵退兵的消息,更知道自己的公公就在吉林城不遠處圍剿胡兵,她上前正欲為朱高煦更衣,但雙手卻停在半空中,小心詢問道:“殿下可曾受傷?”

 “受了些鈍兵的傷,不礙事。”儘管這麼說,但朱高煦還是對郭琰說道:

 “稍許我父親若是來王府,便由你帶人招待招待他,我召令了二十四部的頭人前來,興許要說許久的事情。”

 “殿下放心,妾身知道該怎麼做。”郭琰緩緩回了一禮,隨後才上手,小心翼翼的幫朱高煦脫下那一層層衣服。

 待衣服全都脫下,她瞧著朱高煦身上那成片青紫的鈍傷,心裡又是擔心又是害怕。

 饒是她經過武定侯府的嬤嬤們教導,但終究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女孩。

 面對那恐怖的傷勢,她試圖伸出手去小心觸碰,見朱高煦沒有哼出聲,她才緊張的轉身往臥房走去。

 在衣櫃面前,她挑選了許久,過了片刻後才選出了青色的圓領袍。

 瞧她拿來青色圓領袍,朱高煦略微皺眉道:“這樣的日子,穿著青色是不是不太好?”

 “妾身覺得青色正好。”郭琰為朱高煦拿來衣服,同時解釋道:“這青袍與素袍顏色相近,素袍又是祭奠亡人的衣服,殿下穿這青色圓領袍,正好可以昭示百姓,以示您對將士們陣亡而表現的悲痛。”

 郭琰所說的這些,朱高煦倒是沒有詳細的記憶,畢竟明初百廢待興,諸多禮法也需要不斷從古籍之中挖掘。

 類似明朝中後期那種禮法全制的情況,在明初是極為困難的。

 這青袍的說法,朱高煦也是第一次聽,早前他與朱棣他們祭祀時,常穿著黑衣,本以為黑衣才是祭祀亡者的衣服,卻不想青袍也有這種說法。

 在他這麼想著的時候,前番離開的那兩名婢女也走回了屋子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