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別山海 作品

第50章 王謝之邀

裴靖憑一己之力挑撥望京兩大門閥當堂對立,且不論她以女子之身登第任官之事,只這支小插曲便足令世人驚駭議論許久。

杜盛爭執的最後結果是各退一步,裴靖免死,扒去公服自吏部除名,笞二百,流三千里至黔中道,不加杖不居役,附籍當地,六載而返。

盛元濟步步緊逼,要當堂有制,不可延誤。

“朕不同意!”文御斷然拒絕,被盛元濟無禮逼人的目光氣得雙頰泛紅,呼吸急促。他一腳踢翻御案,手指著階下眾臣,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身形搖搖欲墜,“你們……”

奚遲趕忙扶住文御低聲安撫著,張賦秋立即宣佈退朝,和奚遲一左一右扶著昏昏將倒的文御從後門離開。

杜鑑急忙大喊,“來人,剝去罪臣公服,羈押刑部獄等候發落。”

侍官褪去裴靖的蹀躞帶與綠袍,用鐵索縛住她的雙手雙腳,牽引著她往刑部去。

裴靖腰背挺直,目不斜視,遲緩地邁著沉重的步子,鐵鏈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她自認罪後便再未說過一句話,更沒有反抗,輕易又淡然地接受了判決,像一株無言的青松。

離開之前,她又在紛雜的議論聲中捕捉到一縷微弱的嗤笑,那笑聲裡有得意,亦有自嘲。

東方已亮了起來,淡金的光芒刺破厚重雲層,灰白的月輪懸於西山之上,在晨曦下黯然退場。

剛剛下朝和聞訊趕來的官吏聚在殿前廣場上看熱鬧,面對這位曾經名噪一時的青年進士,去年有多羨慕,今年便有多憎惡,不安其分、悖逆婦德、破壞綱常、敗壞風氣、侵佔名次、擾亂秩序、迫害同僚、生性歹毒……彷彿將世間最險惡的詞彙加諸其身,便能改變他們家族顯赫、誦讀半生卻不如一個孤兒、一個女人有出息的事實。

魏鳳川像箭一樣飛過來,焦急地撲到侍官身上攔下去路,要和裴靖去撾登聞鼓,“告訴他們你沒有欺君,是……”

裴靖不由分說地打斷他,“你只當一概不知,告訴他們,從哪來回哪去,不要做傻事。”

她將魏鳳川撥到一旁,隨侍官徑自離去,任憑對方喊得聲嘶力竭,也不曾回頭。

侍官將她交給刑部獄執刀胥吏,親眼看著胥吏將她關入牢中鎖好門才離開。

獄中比外面還要死寂陰潮,三面密不透風,一面藏於甬道深處,面對燃著篝火的刑室,寒冷得卻勝過冰窖。

供人棲息的只有一小蓬溼糯的雜草,裴靖將其團起來蓋在身上聊以取暖,但寒氣仍穿過衣衫刺破皮膚鑽進了骨縫,將她渾身的血液凍得僵止。

舊傷的疼痛導致四肢無法動彈,體感迅速趨於麻木,肺裡像裝了一捧碎冰,每一次呼吸都會帶動冰塊上下浮動、剮蹭,冰涼又尖銳,心臟上也像是壓了一塊石頭,艱難地掙扎著,隨時都要停止。

她蜷縮在角落裡,看著刑室內石盆裡跳躍的火苗,臉色慘白,眼神呆滯,像個死人。

獄吏坐在案旁議論著,不時抬頭覷她兩眼,對著她指指點點,發表著陳詞濫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