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一百九十八章 苦一苦權豪縉紳,罵名張居正來擔


  “海瑞,你還朝之後,已經失了骨鯁正氣,為何趨炎附勢,不敢仗義執言!”

  “國家有大利害、朝廷有大奸邪,爾不肯進逆耳之規,以速取罪戾!反而不斷打壓耳目之臣,說誰都沒有骨鯁正氣,究竟是何居心!”劉良弼立刻就急了。

  被海瑞這一鑑定,清流的路子怕是走不通了,循吏的路子又走不了,辦不成事兒,還想當循吏?

  海瑞不慌不忙的說道:“侯於趙有骨鯁正氣,張楚城有骨鯁正氣,陳堂有骨鯁正氣,王希元有骨鯁正氣,朝中怎麼沒有骨鯁正氣之輩了?”

  海瑞說完就笑了,他鑑定熱門科道言官,也鑑定出過骨鯁正氣之輩,劉良弼說話,不信實。

  王崇古突然冒出來的那一句話,是桃吐山的白土不可以拋棄,桃吐山的白土是毛呢官廠的核心物料,絕對不可以放棄的。

  王崇古現在完全掉錢眼兒裡了,整天言利聚斂,而且還被張四維牽連,符合佞臣的典型特徵,海瑞這把神劍應該速取罪戾才是。

  可王崇古就是能辦事,屹立不倒,王崇古現在走的是循吏的路子。

  海瑞看著劉良弼笑著說道:“我說你沒有骨鯁正氣,這不是正在速取罪戾嗎?你們搖唇鼓舌,不就是在搬弄是非嗎?”

  海瑞鑑定完了還要罵人,大明朝骨鯁正氣本骨本氣,一封治安疏差點把嘉靖皇帝給氣死,抬棺上諫可不是玩笑話,但是海瑞就是上奏,就是要說,嘉靖皇帝不為人主,二十多年只顧修道,置天下蒼生於何地!

  和張居正罵人的那封奏疏只涉及到少數人知曉不同,海瑞這本治安疏,可是鬧得天下人盡皆知,天下清流都沒了骨鯁正氣,海瑞也有骨鯁正氣。筆趣閣

  朱翊鈞越琢磨越不對味兒,眉頭緊皺的問道:“劉卿,你如此惱羞成怒,難不成,湯總兵之死,和你有關?”

  “查清楚了就是,去信給大寧衛總兵王如龍,讓王如龍詢問董狐狸一二,若是董狐狸肯說,並且把書證呈送京堂,朕不介意給他點好處。”朱翊鈞手裡有牌可以打,戚繼光可是抓了董狐狸的侄子卜哈出,只要稍加運作一二,未嘗不能套出情報來。

  董狐狸其實不在乎卜哈出的死活,雖然卜哈出是因為救董狐狸而被生擒。

  賞賜而已,一萬兩不夠,就兩萬兩,殺能害死大明總兵的內鬼,兩萬兩?十萬兩,朱翊鈞也是肯出的。

  董狐狸要的再多,朱翊鈞就把錢給戚繼光,要戚繼光出塞抓人去了。

  抓內鬼向來麻煩,但董狐狸很喜歡索要賞賜,萬曆元年被埋伏也是索賞不成,這一次也是在古北口先索要賞賜,結果不準,潛入被擊敗,而後湯克寬被埋伏死國。

  湯克寬的戰績其實不算太差,打仗,勝負乃是兵家常事,嘉靖三十二年以副總兵鎮守金山衛,結果嘉定、松江倭寇頻頻入寇,湯克寬不能敵,被彈劾奪去了副總兵之職,因為湯克寬和王世貞父親王忬的關係極好,被再次舉薦為江西參將。

  自此之後,鮮有敗績。

  湯克寬領兵數十年,從嘉靖三十三年起,再未有敗績,直到萬曆四年,被董狐狸給殺了。

  湯克寬浮浮沉沉這麼些年,平倭蕩寇南北征戰,到底是判斷錯了局勢,以為董狐狸好欺負才出關追擊,還是董狐狸丟盔棄甲已經沒有了任何組織力,湯克寬才出戰擴大戰果,結果被後方陰影裡遞出來的匕首給刺死了呢?

  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

  廷杖是處置二人在皇帝面前胡攪蠻纏,湯克寬的案子,一定要好好的查一查!

  張居正做出了極其周密的安排,內有緹騎奔走、御史前往親自查探,外和土蠻汗的董狐狸溝通,希望能得到一點消息,從塞外更好獲得線索,因為董狐狸這個人,很喜歡錢。

  朱翊鈞對這個案子是十分重視的,人死在塞外,大明想要查明真相,其實非常的難。

  廷議還在繼續,朱翊鈞御門聽政,也十分的認真,張居正的處置都是極為周全的。

  比如浙黨沈一貫上奏言說:時值秋高,土蠻志憤於臥薪、俺答年衰於拱木,城臺修而工多捏報,軍法肅而交橫,如昨入衛之卒展轉於道途,興作之軍疲勞於板畚,互市之錢糧日見增加,兌換之胡馬半皆倒,與宋之歲幣何異乎?

  沈一貫請求重新議定馬價銀之事。

  沈一貫的這封奏疏說的是西北兵務,朝廷的給的錢越來越多,但是得到的胡馬剛買回來就死了,希望朝廷能夠監察一二,並且杜絕這種病殘弱駑等馬匹,要學會說不,更不要怕俺答汗,俺答汗已經老了,現在蒙古左右兩翼的實力,已經不如當年,而大明軍興,不要再膽怯了!

  朝中從來不缺少主戰派,尤其是對越來越多的馬價銀極為不滿,宣府大同一年就200多萬兩銀子,其中一百多萬給了俺答汗,得到的馬匹數量少還不堪用,朝廷在貢市方面太過於被動,這一百多萬兩銀子省出來個皇帝修園子,給太后修佛塔,也比給了俺答汗強。

  在俺答封貢的隆慶五年,主戰派的聲音就很大很大,若非高拱、張居正等閣臣,王崇古晉黨不斷奔走,這件事做不成。

  現在大明振武強兵已經有了成效,哪怕是受限於柔遠人、善戰者服上刑、先帝之獨斷之類的風力影響,不能輕啟戰端,那為了朝廷的臉面,能不能稍微強硬一點,俺答汗說要啥,大明就給什麼嗎?

  朱翊鈞給的答覆是,已經在重新商定馬價銀了。

  之所以廷議,是要制定談判策略,確定風力方向,態度的強硬軟弱、要做到何種地步等等,廷議不做出決策,談判的鴻臚寺卿陳學會、大司寇王崇古等人,就很難做事。

  張居正拿起了一本奏疏,帶著群臣站了起來,而後十分恭敬的行了大禮,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說道:“陛下,臣有本啟奏。”

  “臣竊惟致理之道,莫要於安民。民安邦固,即有水旱盜賊、敵國外侮之虞,而人心愛戴乎上,國朝亦無土崩瓦解之勢,則久安長治之術也。”

  “欲安民又必加意於牧民之官,今郡國長吏,削下奉上、以希聲譽;奔走趨承,以求薦舉…”

  一封萬言書,題名為《請擇有司蠲逋賦以安民生疏》,就是請求免追欠賦稅。

  連妖怪都只吃唐僧肉,不吃百姓,因為百姓真的太苦了。

  兼無可兼,並無可並,社會矛盾已經極為嚴重了,所以張居正帶著廷臣上奏,免了之前的追欠。

  隆慶六年五月,隆慶皇帝大行之前,就聽從了廷臣的建議,嘉靖四十三年到隆慶五年的欠賦悉從蠲免。

  而這一次免得是隆慶六年到萬曆三年的所有積欠。

  積欠是現象,而這個現象導致的問題就是陳詞濫調說爛的財用大虧,而問題背後的原因,張居正從多個方面展開了論述。

  張居正在奏疏說十分明確的說:[錢糧逋欠,原非小民,盡是勢豪奸猾,影射侵欺以致虧損常賦。]

  這欠賦的問題,不是小民的過錯,而是勢要豪強姦詐狡猾,各種侵佔欺壓所導致了正賦的虧損。

  整個大明也只有張居正敢這麼說,把欠賦的原因,分析的透徹明白,而不是推給小民不識禮儀,刁鑽無常,故意積欠,這是大明王朝常見的話術,國朝財用大虧,都是小民不肯交稅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