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且中路 作品

107. 第 107 章 三合一……

宋晚亭看到走近的他,到底是沒有忍住,微微嘆了口氣,然後伸手從他懷裡去抱那同樣是面黃肌瘦的林樂池,“我來吧。”

    林樂池倒也是十分體恤他的小叔,朝宋晚亭懷裡撲了過去。

    不是他不想走,只是這個被嬌生慣養的小兒郎,不曾吃過什麼苦頭,這一路的逃命,他的一雙小腳上,早就走得滿是血痂了,沒有一片完膚。

    宋晚亭將林樂池接了過去,朝著前面不遠處的一輛藍色篷布的馬車走去,問了一句很殘忍的話:“就你們兩個麼?”

    “嗯。”林清羽的聲音輕輕的,剛一出口,就被風給吹散了。

    但宋晚亭還是聽到了,可惜他不是個擅長安慰的人,只道了一句:"很快……很快就可以過去的。”他想,當初宋家大廈傾倒,他不也熬過來了麼。

    可是,林家似乎與宋家,又不是一樣的。

    他宋家的人,還在,流放之處,還有不少。而林家,真真切切就這隻剩下這叔侄兩個了。

    鋪子裡要人看著,他又不喜人跟隨,所以是自己趕著馬車來的。等將這林家叔侄倆安排上了馬車,“你的信我收到了。”

    這一句話,將林清羽的記憶拉到了從前自己熱忱給他牽紅線的窘迫之事,到底是覺得自己對不起他,"抱歉,原是我的錯。"

    “這有什麼相干?你我認識多年,我又豈不知你是怎樣的人。”宋晚亭說著,揚起馬鞭,一手扯著韁繩,調轉了馬頭:“十方州的消息傳來後,我便來這裡等著,想著你若還在,應當是會來蘆州的。"

    林清羽聽到他的話,心裡沒由來生出許多感動,又聽到他一下說了這許多話,不禁也是感慨道:“你從前,話是極少的。”

    "從前,也不需要自己操心。”他說著,回頭看了一眼車裡的叔侄倆,“你不也一樣。"林清羽一手攬著侄兒,眼神飄乎乎的,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半天他才回了一句:“是啊。”

    城裡一切有序,馬車還因為街面上的熱鬧,讓了小攤販們兩回,還有不少孩童在街上快活奔跑玩耍。

    這銀鈴笑聲,把那疲倦靠在叔叔懷裡才睡過去的林樂池驚醒過來,他看朝那些孩童歡快的背影,眼睛卻是一片溼潤。

    城裡城外,好似兩個世界,一邊是天堂,一邊又是地獄

    。

    他們叔侄倆被宋晚亭帶到了自己的寓所,應該是找人臨時買來的新衣裳,還帶著一股此刻對於林清羽叔侄倆已經很陌生的嶄新味道。

    新鮮可口的飯菜,他還請來了大夫為他們叔侄倆診治,確認過沒有什麼問題,宋晚亭才匆匆出門去了。

    林清羽想著,他這幾天到城門口去等自己,怕是耽誤了許多事情,因此也沒有打擾,也沒有出門,去拜訪自己的那些故友。

    抬頭看窗外那一片天空,仍舊是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覺,火舌好像很在耳邊獵獵作響,下一刻也要將他們給一起吞噬掉,腳下都是數不盡的屍體和大家融在一起的鮮血。

    可是林清羽知道,他不能在這樣下去,他還有個侄兒,他們得活下去。所以修養了三四天,他便主動找宋晚亭,“你可是有什麼活,能分派給我?”

    宋晚亭將還枯瘦得像是一根柴火的他上下打量了一個遍,又看了看他那帽子下面的短髮,“你好好休息吧,十方州亂成了這樣,朝廷如若再不派人來鎮壓叛軍們,蘆州也堅持不了多久。"

    不是說陳大人不好,而是陳大人終究是文官一列,並非公孫曜那樣武將出身。不但少了那一身好武功,且也不懂那排兵佈陣,如何打?

    至於本地的守備軍,早就已經在一個月前領著新徵來的兵馬,一同往齊州方向去了。

    這城裡如今雖不至於說皆是老弱婦孺,但真能上戰場的青壯年也是屈指可數。

    他的這些話,將那才從十方州陰影裡爬出來的林清羽又給重新推了進去,他的目光一下變得黯然起來,聲音低落,“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①。”所以他們逃到這蘆州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苟且一段時日罷了,再過一段時間,這裡是不是也要變成十方州那樣的地獄模樣?

    宋晚亭雖沒親自去看過十方州如今是什麼光景,但是每日聽著城中人的閒談,心裡也是有些數的。

    尤其是這些日子,當鋪的生意下火爆起來,只是可惜來當者,大部份都是那十方州所來的走投無路之人。

    也是虧得如今當鋪是不籤活當的,不然也不知多少人家要將兒女給當了。

    眼下見林清羽如此沮喪,沉默了片刻,“我過一陣子,也要關了鋪子,帶人去往靈州了,你叔侄二人,如若沒有什麼去處,不如和我一併過去吧。"

    />“靈州?”林清羽聽得他的話,抬起頭看過來,只是眼裡的光彩也就是那一瞬,“天下要亂,哪裡能躲得過戰火去?"便是躲到靈州,左不過就是多得一段安寧日子罷了。

    但宋晚亭卻不是這樣想的,他所瞭解的天下局勢,以及靈州的那些人,和外人是不一樣的,因此自然是對靈州充滿了嚮往和期望。

    可是有些話,卻沒有辦法與林清羽直言,只是看朝了院子裡坐在石階上托腮發呆的林樂池,“你的絕望,我能明白,但你總要為孩子想,他才六歲。”說到這裡,回頭過頭看了看林清羽:“我不信,這天下會亂百年。"

    林清羽的目光卻是追隨著他一起落到了林樂池的身上,忽然有些自責愧疚起來,一面慢慢垂下眼簾,"我太懦弱了,你說的對,我要死很簡單,可是我卻不能不管他,他的人生還很長。"

    宋晚亭不知自己是否是成功勸說到了他,但是他現在的確沒有多餘的功夫來安慰林清羽,只匆匆出門去。

    白亦初這裡只有自己一個人能管事,他還要幫周梨顧著其他的人和事,所以自然是要忙。

    遠在流放之處的親人,他都打發人過去安排好了,可叫他們儘量在這天下亂起來之前,有一個安身之處。

    他匆匆而行,從城北的瓦市裡出來,這裡住著雲眾山的許多親戚朋友。

    所以他專程來了一趟,還要去雲記商行,然就在從這街面走過時,原本掩在巷子深處的花樓已經逐漸開設到了這大街上來,即便現在是白天,正是她們休息的時候,可刺鼻濃烈的香粉味道充斥著這一片街。

    花娘們彩色鮮豔的肚兜以上掛滿了屋簷,在風裡微微盪漾著,將每一個角落都完美地展現給樓下路過的人們,引得一個個賊眉鼠眼的小子在樓下仰頭看著痴痴傻笑。

    他快速毒驅趕馬車,對於此處有種說不上來的莫名厭惡感。可是他越是想避開,那冥冥之中,他就偏偏要與這裡有所牽連。

    在路過一個巷子口的時候,他的馬車被人攔住了,一個從巷子裡忽然跑出來的女人。那女人滿臉敷著厚重的香粉,不大叫人能看出她原來的容貌,她穿著水紅色的衣裳。

    做她們這一行的,衣裳似乎都沒有太端莊的款式,大片的胸脯和脖子都露在外面,懷裡蠕動著的孩子看起來不過七八個月大,想來也不大適應那刺鼻的香味,一直嚶嚶地哼唧

    著。

    宋晚亭凝著眉頭,眼裡是一點不掩飾的嫌惡之色,拉緊了韁繩,想要繞道走。沒想到那女人卻纏了上來,“你不要走。”

    這個聲音,幾年沒有聽到了,哪怕他們就一直在同一座城池裡。

    他扭過頭,冷眼看朝那個女人,渾身就像是被雷電劈過一回。好半響,宋晚亭像是才找回了自己的神魂,目光試圖穿過這厚厚的脂粉,以好確認藏在下面的面容到底是不是宋蓮衣。

    她又說話了,因為嘴唇的蠕動,使得整個面目表情都變得生動起來,但同樣活躍起來的,還有她眼角厚重的魚尾紋和臉頰上的法令紋。

    這樣的她,怎麼看都不像是那才雙十年華的宋蓮衣。可她的聲音,又是那樣的相似。

    “我知道你怨恨我丟了宋家最後的臉面,所以我沒敢去你的當鋪,拖人打聽了幾回,曉得你今天會來北市。"

    她說著,終於抬起頭來,但眼睛並未看宋晚亭,而是落在他身後那藍色的車棚上,“我一直在等你這輛車。"

    “你想做什麼?”宋晚亭並不想與這個妹妹敘舊情,他對於女人的恐懼,幾乎都是來源於親生母親和親妹妹。

    所以他的聲音十分冷漠,不及他對林清羽時的半分溫和友善。

    宋蓮衣卻是忽然跪下來,孩子似乎感覺到了,不滿地在薄薄的襁褓裡掙扎扭動,嗚咽聲音越發響

    亮起來。

    宋晚亭左右瞧去,眼見大家果然是被孩子的哭聲引來,越發的不耐煩,再次追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宋蓮衣想是鼓起了勇氣一般,“我聽人說,要打仗了,十方州的叛軍很快就來了。我有一個要好的馬相公,他願意帶我走,只是……”她說著,目光閃躲著,連懷裡的孩子都不敢多看一眼,“他只願意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