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且中路 作品

40. 第 40 章 六合一

    花慧也不知都經歷了些什麼, 她到了醫館裡,緊緊抱著那名喚花兒的小女娃兒也不鬆手,身上還披著顧少凌那皮毛乞丐裝的她瑟瑟站在那抓藥臺前面,彷彿一個被染了色的紙人一樣, 毫無生氣可言。
 

    “你還站著作甚快把孩子給我, 叫大夫給你看看傷勢。”周梨將寫好的紙條塞給小藥童後, 回頭見著這一幕,不禁催促起她,伸手要去接孩子。
 

    花慧猶豫了一下,才將那娃兒遞給周梨,卻不怎麼願意讓大夫給她瞧傷勢。
 

    花兒被周梨抱在懷裡,顯然是認人的, 又或許這顛沛流離的日子,讓她除了花慧之外,再也不信任何人,所以一到了周梨的話裡, 就掙扎著哭天喊地的。
 

    把那母愛氾濫的花慧一下給急了, 猛地站起身來, 也不顧大夫正在給她把脈, 一把將花兒搶到懷裡去抱著。
 

    果然, 孩子到她懷裡就歇了聲。
 

    周梨見此, 有些發愁,“你先顧著你的傷勢要緊。”
 

    花慧滿臉的疲憊感,只瞧她瘦弱得厲害,深深凹陷下去的兩頰,再也沒有了當初她在半坡廟裡時候的那種心慈面軟的感覺,整個人瞧起來也老了許多, 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
 

    “這些日子,你怕是受了不少苦楚吧。”周梨記掛著她當年原身臥病在床的時候,是她來配過孤零零的原身,所以對花慧心裡總是有種感激。
 

    也是這種感激,叫周梨對於花慧偏上心。
 

    所以當初得知她就這樣被匆匆嫁了一個老男人,才會難過得病倒。
 

    “大家都那樣。”她回著,似一副不願意去回憶那些苦難日子的樣子。
 

    見此,周梨也沒再多問,只是見她總抱著孩子不是一回事,這樣叫大夫怎麼給她診治便在身上翻找了一回,還有兩顆糖栗子,忙拿來逗弄花兒。
 

    花兒見了,果然是伸著髒兮兮的小手要撲過來。周梨便趁機將她給抱到懷裡,只不過卻不敢拿給孩子吃,這樣瘦弱的孩子,營養嚴重不良,稚嫩的牙齦上,才長了兩顆小乳牙罷了。
 

    如何能嚼得動這糖栗子更何況這東西又最是黏喉嚨,別把孩子咔了喉嚨。
 

    不想花慧見孩子饞得緊,便朝周梨道“你給她吧,賤命的東西,沒有那樣嬌貴。”
 

    周梨雖知道花慧是想給孩子吃,但這樣稱呼孩子,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可若是花慧不疼愛這孩子吧。她又願意為了這孩子,已經逃出逢春院的她願意回去。
 

    周梨一手抱著孩子,將那糖栗子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又麻煩那得空著的抓藥小童幫忙倒了些水,才敢給花兒喂那糖栗子。
 

    這花兒多半是沒吃過甜食,栗子一入口,她就有些像是那吃藥上了隱的人一般,表情甚至是有些猙獰,急得伸著小手去搶周梨手中剩下的板栗子碎塊,那動作急切,不顧一切,小手甚至是將周梨臉色抓出一條血痕。
 

    花慧見了,正好大夫又給她診好了脈,起身過來就往花兒身上狠狠一巴掌落下去,“真是個餓死鬼轉身的。”
 

    然後也不顧孩子哇哇大哭,給從周梨懷裡抱了過去,“給我喂吧。”
 

    周梨有那麼一瞬間,總覺得在花慧的身上,看到了花慧後孃的影子,聽到她的話,只將剩下的糖栗子給遞了過去。
 

    孩子又得了糖栗子吃,哭聲便立即止住了。
 

    大夫很快就開了藥,只說這看得見都是些皮外傷,並不打緊,不過提了一回要身體要緊,須得好生調養,為此開了七八副藥。
 

    只不過周梨如今身無分文,還指望著小童幫忙送信回家,等人來接呢
 

    於是乎道謝過大夫,就在這裡等著。
 

    又說她出門這麼久,早在晌午前不見歸來,就把家裡急得不行,叫元氏有些後悔,自己不該讓周梨一個人去送東西的。
 

    然後家裡便四處找尋。
 

    這會兒都快急得報官了,忽然小藥童找上門,塞了這條子。
 

    柳小八到底是認得幾個字的,又見是周梨的筆跡,瞧見了歡喜不已,“是花慧,阿梨找著花慧了,還將人從那種地方給救了出來,只不過託人辦的,得送銀子去,這會兒在醫館等著呢”又見天色已經晚了,鋪子這裡也賣得差不多,便準備自己送銀子去。
 

    元氏不放心,急忙拉出驢子套了車,與他一併隨著小藥童前往北市。
 

    兩人隨著小藥童到了這裡,果然見著周梨,不過瞧見她臉上有條血痕,雖是淺淺的一道,還是將元氏嚇得不行,“怎了受傷了麼疼不疼”又十分後悔,“早該香附跟著的,不說她有些拳腳功夫,就是那身腱子肉也嚇唬人。”
 

    周梨去給白亦初送東西,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每次都挑著早上沒人的時候過去,自然是沒有想過人生安全這事兒。
 

    更何況附近也住了許多人家,也沒瞧見人家出事。不過今日那逢春院老鴇的話倒是提醒了自己。
 

    也不可能總是有這樣的好運氣。而且今日若是帶著香附,也不必跑回書院找白亦初他們。有香附陪著自己,早進了那瓦市深處去。
 

    見元氏擔憂自己,只笑著搖著頭,“沒事,這算得了什麼傷,過兩日就好了,疤痕都不會留呢”為了安她的心,“往後我多帶著香附。”又問了元氏拿錢,將給花慧看病的錢付了。
 

    那頭柳小八看到花慧,少不得是上前去說兩句話,只是花慧的眼睛卻盯著周梨和元氏。
 

    花慧有些想不通,一樣都是家裡的後孃,為什麼周梨的後孃待她這樣好,而自己的後孃卻要將自己嫁給一個比自己大那麼多的鰥夫續絃呢
 

    又想起自己在半坡廟待了好幾年,每日兢兢業業上香,不敢短了菩薩一日,可是為什麼菩薩沒有保佑她
 

    這一刻,她心底是真的覺得老天爺實在不公平。
 

    而柳小八見她不答話,也覺得無趣,只去和周梨說起話來,“既然都在這北市,我順道去瓦市那邊將銀錢給幾位大哥。”
 

    周梨瞧著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罷了,明日吧,這會兒那邊的巷子裡黑燈瞎火的,不好找。”
 

    柳小八聞言,也只好作罷。
 

    這廂告辭了大夫,再次謝過了小藥童,便帶著花慧母女倆上了驢車,柳小八拿著鞭子,大家一起回南市去了。
 

    花慧雖然才來被拐賣到這州府,但也曉得那南市是整個州府最好的地方,聽說住在那頭的都是有錢人家,要麼就是好人家。
 

    像是北市這邊,那瓦市裡魚龍混雜,旁邊就緊挨著秦樓楚館,十個人裡有九個半不是正經人。
 

    可相對的,這邊的地段也便宜,住的更多的,也都是窮苦人。
 

    所以隨著驢車跨過了南市的牌坊,她不禁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們住在南市麼”
 

    周梨還沉寖在與花慧的重逢中,又讓她離開了那逢春院,壓根沒有留意到花慧那眼裡除了羨慕之外,多出來的嫉妒。
 

    “嗯,以後你同我們住在一起,再也不要擔心了。”周梨還安慰著她。
 

    花慧沒再說話,懷裡的花兒多半是睡了過去,沒聲音。
 

    很快轉到了周梨家這條街上,遠遠便瞧見那門口的燈籠已經點上了,將那週記滷味幾個字照得一目瞭然。
 

    周梨便指著鋪子,“便是那裡了。”
 

    滷味鋪子這邊,是莫元夕在守著,不過就剩下些正常味道的滷菜了,所以買的人也不大多,她便同一頭的周秀珠聊天。
 

    兩人見著家裡的驢車回來了,忙起身迎出來。
 

    花慧只覺得都是些陌生面孔,她也只見過周秀珠幾面,因此覺得生疏。不過她也沒顧得上去多看人,一被周梨帶進後堂,就被拉著進房間去換衣裳,還將安之的舊衣裳拿來給花兒換。
 

    她們都換了新衣裳,又見這院子寬敞,周梨家中還有幫傭的婦人,那股子羨慕便越來越變了味道。
 

    只不過她太累太餓了,加上許久沒能好好吃一頓飽飯,等吃完後喝了藥,就被周梨帶到了房間裡休息。
 

    家裡的空閒房屋只有後院的倒座了,周梨覺得將她安排在那邊不好,更何況那裡也比較狹窄,花慧還帶著孩子呢就將自己的房間讓出來,自己去和杜屏兒擠一擠。
 

    卻不知花慧這會躺在那柔軟的床上,摸著那溫暖的棉被,又看了看自己粗糙的雙手,再一次感慨命運的不公平。
 

    一個村子裡出來的,周梨為什麼那樣好命而自己卻是吃盡了百般苦頭,甚至連性命都險些沒了。
 

    想著想著,便逐漸睡了過去。
 

    夢裡迷迷糊糊的,只覺得自己怎麼又忽然出現在那滿是流民的大路上,四面八方都是龜裂的焦土,她急忙跑。
 

    那個一直不肯喊她後孃,而喊她姐姐的王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忽然叫起她,“姐姐,姐姐,你怎麼能拿我換豆子呢姐姐你在哪裡花慧姐姐”
 

    花慧一下怕了他,四處尋找王越的身影,卻發現四周都是矇矇黑霧,根本就看不清楚那王越在哪裡。
 

    但是王越的聲音就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尾隨著她不斷,無論她怎麼跑怎麼躲,都甩不掉。
 

    “姐姐,我對你不好麼你為什麼要把我換糧食,我好疼啊”這一次,聲音就像是王越貼在她耳邊說的一樣。
 

    花慧繼續跑,“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爹,怪這老天爺”
 

    然後她似乎看到了滿身血的王越朝她走來,她嚇得啊地一聲慘叫起來,人也醒來。
 

    身邊的花兒被嚇得哇哇大哭,可花慧這會兒又怕又急,好似真的擔心那王越來找自己報仇一般,聽到花兒哭,一巴掌往花兒身上打去,“賤東西,你哭個什麼不曉得是在別人家裡麼吵著了人家,仔細把你趕出去。”
 

    可是那小娃娃能懂什麼只是捱了打,身上吃痛繼續哭。
 

    這叫花慧急了,忙又將花兒抱起來哄,拿臉貼著她,“好花兒,你莫要哭了,我也不是有意要打你的,我只是有些急。”
 

    她其實沒少打孩子,覺得如果不帶著這個拖油瓶,自己一個人哪裡會落到那般田地去可是大部份時候又想,自己運氣不好,遇著了個不好的後孃。因此她做了花兒的後孃,便打定了主意要對花兒好,就像是元氏對周梨好的那樣。
 

    她想自己是絕對不會讓花兒重蹈自己的覆轍。
 

    可到底是年少,如何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緒
 

    她正抱著花兒哄,房門被推開了,是眠淺的周秀珠被吵醒了,掌著油燈進來,看到花慧在哄孩子,便以為孩子餓了,只朝花慧問“可是要吃東西灶上特意叫元夕留了些雞湯麵,我去拿過來。”
 

    那面用雞湯泡著,如今也更加柔軟了,正好合適這樣的小娃娃吃。
 

    花慧聽了,卻連忙道“不用,她一個下賤東西,哪裡用得著你們這樣將就她,一會兒就好了。”
 

    周秀珠聞言,也只好作罷,“那有什麼事情,你只管喊我,我就在隔壁。”
 

    等周秀珠出去了,花慧聽著花兒還嗚嗚咽咽的哭聲,那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煩躁,只忍不住掐了一回花兒的屁股,“賤東西,還要人半夜伺候你,還不趕緊閉嘴”
 

    不過花兒明顯是聽不懂的,哭了一陣,大概是哭累了,才睡了過去。
 

    翌日花慧是被院子裡的聲音吵醒的,元氏帶著柳小八香附趕著驢車已經從早市上買菜回來了,這會兒大家也起來了,香附跟著他們一起搬到院子裡來。
 

    接下來便是香附和月桂一天的活兒了。
 

    難得今兒出了點晃晃太陽,再加上今日買的豬頭特別好,那屠夫還特意幫忙將豬臉從頭骨上分解開,所以元氏心情好,與香附她們在院子裡說話。
 

    花慧只覺得吵鬧,但又沒法,只得無奈起身來。
 

    她這一動,花兒也醒來,想是餓了,在那裡嚶嚶地哭著。
 

    花慧自是不理會,反正一路上餓的時候多了去,她總不能每次都能滿足孩子,所以先穿了衣裳。
 

    她的衣衫是周梨的新棉衣,軟軟的棉花一到身上,便覺得渾身都暖烘烘的。
 

    這樣的好衣裳,花慧想自己活了十幾年,也是頭一次穿上,可週梨卻不止一件。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去翻了翻周梨的衣櫃,果然見著裡面整整齊齊放了不少衣裳,還有那緞子面的衣裳。
 

    雖是薄的,但花慧還是有些愛不釋手,反覆摸了幾回,這才不舍地關上了衣櫃門。
 

    又想果然周梨是發達了,住在這寸土寸金的南市就算了,居然還有衣櫃,當初她在王家時,王家也算是有些銀錢的,可也只有衣箱罷了。
 

    可她倒是誤會了周梨,這衣櫃是周梨買回來的二手,和那書架一般,和柳小八修修補補後,上了漆才能用的。
 

    但花慧不管這些,只四處瞧到處摸,見周梨的東西都在,便想她讓自己住她房間,卻沒有把東西搬走的意思,明顯就是隻借給自己住罷了。
 

    虧得昨日還好意思說,以後跟他們住,感情都是光面話罷了。
 

    “花慧”元氏的聲音和敲門聲一併從外傳來。
 

    一下將花慧的思緒打斷,她看了一眼床上還在哭的花兒,眼裡滿是不耐煩,不過嘴上卻溫和地回著元氏,“元姨,我馬上出來。”
 

    然後走過去一把抱起那尿了褲子的花兒,臉上有些愧疚,“我太累,一時睡了過去,不留神她竟然尿在床上了。”
 

    元氏聞言,笑道“難為你了,還是個孩子,卻還要帶個孩子。”又看了看頭上散著幾縷溫暖的太陽,“不打緊,我一會拆來洗了就是。”
 

    又讓花慧趕緊抱著孩子去廚房,先給孩子弄口吃的,瞧那小臉哭得都紅了。
 

    花慧便這樣住下來,這孩子也有大家跟著照顧,轉眼她那幾副藥都吃完了,人的確有所好轉,氣色也逐漸恢復,只是那凹下去的雙頰無論她怎麼吃,都像是長不回來了一般,看著有些刻薄相。
 

    柳小八發現她也不幹活,醬油瓶子倒在了跟前都不扶一下,不禁覺得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別說是在人家白吃白住,就是在自家,也不好做個懶漢啊。
 

    便找了個機會,只將花慧拉到一處沒人的地方,悄悄說道“花慧,你怎麼回事那小娃兒我瞧大家也和你換手,不要你時常抱著,你得了空閒,多少抓些事,我記得你從前沒這樣懶的。”
 

    花慧聞言,卻是皺起眉頭來,彷彿不認識柳小八一般,以一種怪異的眼神掃視了柳小八一眼,忽然笑起來,“你自己要做她家的奴才,你自己做就是,何必拉上我。”
 

    柳小八聽得這話,一時不免是傻了眼,氣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片刻才道“什麼奴才不奴才的你說那樣難聽,我人家收留了我,也幫了你。你可曉得,阿梨在你身上,前前後後花了多少錢贖你的就不說,單是你那些藥,就是好大一筆開銷。”
 

    不想那花慧卻冷笑一聲,“又不是我喊她花的,再說她也不白花,不是得了個好名聲麼不然你怎麼想著來幫她說話了”
 

    然後環手抱胸繼續說道“再說咱一個村裡出來的,相互照應著幾分怎麼也就是你傻,真將他們做恩人,還不要命地替他們幹活。再說我也看出來了,他們家可不缺錢。”
 

    她說到這裡,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只拿手指戳著柳小八的腦門,“你也用腦袋想一想,你和她家僱傭的那兩個長工又有幾個區別真對你好,怎不叫你和她家贅婿一起上書院讀書去說到底就是你傻,竟然還以為他們對你好。”
 

    柳小八這會兒看著花慧,只覺得陌生無比,半響才冷冰冰地看著她,“難怪月桂姐說你不實在,你果然是沒個好心思,白瞎你在那廟裡待了幾年。”
 

    他說罷,氣呼呼地轉身離開,理也不想再理花慧。但又想起了什麼,只停住腳步說道“你男人就在咱們鎮子上,如今重新娶了親,你將孩子送還給她去。”
 

    柳小八想,興許沒了孩子,花慧就沒這許多怨氣了。那孩子整宿整宿的苦,只怕她也什麼沒能好好休息,所以才這般模樣的。
 

    心想大家一個村裡出來的,又都熬過了那要命的天災,如今好日子在跟前,當要珍惜些,好好將日子過起來才是。
 

    可沒想到花慧的心中,竟然是那般想,他實在想不通。雖然從前和花慧不是很熟悉,但每次看她都笑眯眯的,好和善的。如今怎麼嫁了個人,就滿臉的戾氣不說,還怨天尤人
 

    想起剛才花慧那些話,又不知該不該要和周梨提一兩句,免得她這肉包子打了狗。
 

    可又當怎麼說
 

    他還沒想好如何和周梨說,那月桂卻已經趁著這會兒沒見到花慧在,孩子又扔給了若素幫忙看著,便與周梨小聲說道“我知曉你心地善良,又念著兒時舊情,可是這人總是會變的。這話也不該我多嘴,可是你一家待我好,每日活兒又不多,我實在不忍心看你被人騙了去。”
 

    說罷,指了指若素抱著的花兒,“還有那娃兒整宿地哭,白日裡卻好端端的,不我有心要懷疑哪個,可是你姐姐晚上總睡不好,不是個法子,我這兩日也特意起來偷偷到這前頭來聽了幾回,怕是內有玄機的。”
 

    周梨的事情到底多,哪裡顧得上這些細節加上前些天,正方臉又辦來了漆樹苗子。
 

    而且還都是好苗子,都是一年多的,她叫了香附一起去了一回鄉下,又要運送樹苗,又要僱人去種,還找了村裡的地甲去釘樁子。那地裡是長年累月不翻,旁邊草兒比孩子要高,將那邊界線都給遮了去。
 

    所以這一次,她將周邊都釘上了木樁子做記號。為此也在那村子裡住了幾天。家裡這頭,自然是不大清楚。
 

    聽得月桂的話,半信半疑,“這話如何說”
 

    月桂與她靠近了幾分,壓低了聲音“我也不瞞你了,我祖上一直都是那縣衙門裡摸驗屍體的仵作,自小我在父兄跟前,就總是聽他們說衙門裡的事情,還有那聽哭聲判斷各人的心思。”
 

    這是她家祖上傳下來的絕技,按理是傳男不傳女的,家裡也是一直靠在個絕技才在衙門裡站穩了腳跟。
 

    但是她也是跟著兄長在父親跟前學了些許,雖是不精,但是這樣簡單的哭聲,還是能判斷出來。
 

    便道“那花兒晚上哭,多半是捱了打,不然她這般大小的孩子,哭聲最為單純好分辨,不是餓了就是拉了褲子,再就是捱打害怕。”
 

    這樣的聽聲斷案的絕技,周梨前世的時候,在那個大宋案子裡也見過,一度以為是杜撰的,可沒曾想天底下真有人能靠著哭聲分辨人家的心理舉止,這也著實了不得了。
 

    既是吃驚月桂還有這樣的本事,又是震驚花慧怎麼可能打孩子呢花慧對孩子算不得溫柔,甚至有時候粗暴,但因為她在逢春院後院的舉動,一直都叫周梨相信,花慧那心底始終是愛花兒的。
 

    可是月桂的話就像是一根鉤子一般,一下就把她懷疑的心給勾起來了。因為周梨聽元氏說,孩子拉了,一直都是花慧親自收拾,從來不假手他人。
 

    也正是如此,元氏覺得花慧脾氣雖然有些不好,嘴巴吐出來的話也略有些刻薄,但想著她對孩子總歸是好的。
 

    想想那孩子又不是她親生的,她都願意擦屎刮尿,可見那骨子裡是個善良的人了。
 

    可如今聽得月桂的話,她腦子裡立即就想起了當時若素被許家那些人打的事情。
 

    莫不是,花慧是害怕大家發現花兒身上的傷勢畢竟這冬日裡,孩子穿得厚實,誰閒著沒事去剝開孩子身上檢查自然是沒法察覺。
 

    可若是給孩子換衣裳,那不就一目瞭然了麼。
 

    月桂見她沉默不語,便勸著“左右她這會兒不在,孩子在若素姑娘手中,咱看看就是。”
 

    周梨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若素身邊,將花兒的衣裳拉開了一些,果然瞧見那瘦弱皮肉上,好些個掐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