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十六章 畢竟貧僧武德充沛(第3頁)

 佛門也許沒了。

 只是和尚還是有的。

 ......

 披甲的年輕人臉上的鬍子已經很久沒有打理過了,看起來亂糟糟的。

 高山上有著一條尚未結冰的河流淌下來是一件極為不易的事。

 所以河邊搭著許多的帳篷,一路綿延而去,像極了一線風雪川原之中無數的草垛。

 草垛也許是青黃色的,於是那些整齊有序的穿行在草垛之間的甲兵們也是帶著青色的。

 那些青色甲冑,有著很強的避水避火禦寒的能力,只是總是這樣,他們也不得不想辦法塞了許多絨草來保暖。

 年輕人的青甲並不合身,是撿了某一個被凍死的士兵的盔甲,所以在這樣的天氣之中,自然更加的寒冷。

 只是他並沒有回營烤火,而是拄著劍,站在那條河流的旁邊,低頭看著自己臉上的鬍鬚。

 並不茂盛。

 倒像是一些稀稀拉拉的雜草一樣。

 年輕人的年紀,大概尚且不足以讓他長出令人一眼便覺得豪邁的鬍鬚來,所以縱使留得再長,也生不出那種威嚴來。

 年輕人在那裡看了許久,身後有個很是彆扭的腳步聲踏著雪咯吱咯吱的走了過來。

 這樣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個瘸子。

 於是年輕人也走了兩步,原來也是個瘸子。

 小瘸子的腿是被老瘸子打斷的,老瘸子的腿,是被更老的瘸子打斷的。

 只不過小瘸子被打斷了腿,反倒激起了更為憤怒的情緒,於是就跑去撞南牆了。

 在槐都,一頭給自己撞得找不著南——雖然世人常說找不著北,但是小瘸子還是找到了北,帶著青甲狼狽的跑進了北方大漠裡。

 更何況,他本就姓北,又怎麼可能找不著北呢?

 倉皇北顧。

 北臺一直覺得他家先祖的名字不是很好,如果不是叫做北顧,又怎麼會導致他們在南方看了那麼久的北方?

 當然叫做北島也不行,不然總讓他向著某個叫做南島的少年的時候,就覺得那是自己祖先輩的人。

 叫做北伐最好。

 只是自家先祖,一個好好的函谷觀道人,為什麼要叫做北伐?

 兩個瘸子在河邊站著,各想各的。

 “鹿鳴這樣的地方,確實不需要駐紮太多兵甲,多了不論對於人間的負擔,還是對於我們的前行,都是一件壞事。”老瘸子北園站在河邊,向著更西面看了過去。

 北臺看向了自家父親,又看向遠方。

 越過這條河,越過這片風雪平原,是一座屹立在風雪之中的都城,那是整個人間都很少知曉名字的地方。

 叫做極都。

 為西極之都的意思。

 黃粱雖然歷來被槐安人所輕視,但是至少他們依舊是活躍在人間的。

 而不像鹿鳴。

 世人一想到鹿鳴,便只有好大的雪。

 雪後面是什麼?

 大概少有人知道。

 北臺以前也不知道,但是現在知道了。

 雪後面是一個與世無爭,被風雪遮蔽的人間。

 千年前的故事,哪怕是黃粱,至少也曾經抵抗了一段時間。

 只有鹿鳴,這片雪國,在無人問津之中,默默的成為了大風朝的一部分。

 如果李阿三泉下有知,大概也得被氣死。

 當年他為了防止自己在覬覦黃粱的時候,被鹿鳴人直入槐都,一直都留著數十萬大軍鎮守在雪原邊境。

 穿越一大片遼廣的冰原當然是極為困難的事。

 更何況還是要大軍穿越。

 途中的折損,只會遠高於戰損。

 這也是李阿三在最初的時候,數次出兵,都沒能真正拿下鹿鳴的原因。

 時代的侷限性,使得這個帝王最後一事無成的在劍崖之上跳了下去。

 這樣一個地方,大概安靜的就像不存在一樣。

 當年還有阿彌寺的和尚行走四方,帶來鹿鳴的消息,後來阿彌寺沒了之後,這片風雪大地便少有人跡了。

 ......

 北臺安靜的看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倘若李阿三當年能夠有著這樣一支抵禦酷寒的青甲,人間的故事也許便不一樣了。”

 倘若槐安當初向西面的擴張,不會被風雪阻攔,也許妖主依舊在安靜的做著他的禮部尚書。妖族不會南去,神河也只會是一個安靜的誕生在秋水的小妖。

 只可惜當初道門甲兵與機括之術的發展,雖然已經有了起色,然而也只是在當初跨越幽黃山脈之時,甲冑乘風,從兩千多丈的高山一躍而下,驚豔了世人。

 縱使如此,不得不提的是。

 當初翻越幽黃山脈的過程中,那二十萬大軍,被凍死了摔死了數萬人。

 所以大概一如北臺所說,如果是青甲,那麼一切的結局都是不一樣的。

 北園輕聲說道:“故事當然不一樣了,不止是當初,也是現在。”

 北臺從西門手裡搶走兵符的時候,故事就不一樣了。

 這個當初的南衣城北大少爺,安靜地站在那裡,遠眺著那樣一處風雪深處,彙集了整個鹿鳴殘兵的極都,風雪之上,有著沾染著幽黃高山與冥河的瑰麗色彩,那是與清冷沉寂人間毫不相符的熱烈綺迷的色彩。

 “那就從鹿鳴開始,重新講起。等到槐安搖搖欲墜.....”

 北臺拄劍立於風雪河畔,平靜的說道:“我會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