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嶙十三路 作品

第 149 章 Chapter 148

  Chapter148

  “……我不明白。”柳克麗霞溫柔鎮定的臉上頭一次出現了困惑和不確定,“是有什麼顧慮嗎?”

  帕薩莉不願意解釋——畢竟一直以來,周圍沒有人能完全理解她的決定,包括媽媽。可看著柳克麗霞,又看看不遠處的伊格內修斯,想到他們是為了阿爾法德而來,她吞了一下口還是回答:“我不相信婚姻。而且,你們一定誤會阿爾法德了……”

  柳克麗霞的神情重又變得溫柔甚至寬容,沒有理會她後面為阿爾法德爭辯的話,只回應了前面的部分:“親愛的,我理解。你害怕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當初決定那麼早就訂婚,我也有過顧慮……”說著,她伸手握住帕薩莉的手。

  “不,不是,我……”帕薩莉望著柳克麗霞的眼睛,更不知該從何說起,心房裡一片亂麻和無從收拾的碎片——首先,他們肯定弄錯了,歪曲了阿爾法德和她的友誼。他怎麼會對她有著超出友情之外的情感呢?要知道,他可從來都沒對她做過任何出格舉動——就這一點而言,她見過的所有男孩都會不約而同對喜歡的女孩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肉麻話或者動手動腳。哪怕一開始並不如此,相處一段時間後,他們也會變成這樣比如杰特對米莉安,穆麗爾換了一個又一個的男朋友,上學時彼此有好感的男女生們以及曾經對她示好的名內爾。哪怕是湯姆……尤其是湯姆——他最下/流……/

  想到這裡,難以言喻的羞恥和惱怒湧上了上來。在以往的更多相關細節展開前,她趕緊施展大腦封閉術把它們都趕到角落去,繼續思考阿爾法德的事。

  而且,眼前的兩位朋友婚後生活很幸福,她似乎也很難跟他們解釋為什麼一直以來認她都為婚姻不會帶給女性幸福——從記事起,她見識了媽媽是多麼辛苦地一個人帶著她生活了九年,期間又目睹鄉下不少丈夫都動輒對妻□□腳相加,到慈善院認識湯姆後,進一步瞭解到同齡男孩也好不到哪裡去。哪怕後來進入學校,遇到了不錯的異性朋友(阿爾法德和伊格內修斯),但她還是總忍不住覺得他們以後也會變成可怕的男人。更不用說眼前的學生情侶們分分合合(比如穆麗爾),不少出身優渥卻腦袋腐壞猥瑣的男生上躥下跳,壓根不尊重異性。

  何況最初,阿爾法德和伊格內修斯對待婚姻和另一半也採取了隨遇而安的態度——似乎把自己的婚姻扔給家裡安排再方便不過——直到後來才因為各種機緣巧合有了一些相對正派的觀念,例如阿爾法德也是最近才認識到沒有感情就要結婚是多麼痛苦。

  最後,米莉安和杰特的感情似乎也並不順利——不僅因為他們之間的問題,還因為奧古斯特這樣厚著臉皮介入的第三者……這樣的例子太多了。

  因此,哪怕當下柳克麗霞和伊格內修斯看上去很幸福,她對男孩們的印象也總是“莽撞,不計後果以及隨心所欲”。假如女孩們再沒有一點主意或儘早為自己打算,那就只能被牽著鼻子走,最後陷入一輪又一輪的痛苦。

  “決定讓自己的生活中出現一個從未出現過的人的確讓人很不安,”柳克麗霞把她的欲言又止解讀為對未知的畏懼,用更和的語氣解釋:“而且因為在不同的家庭長大,你們肯定會有一些不同的習慣和掛念,因此難免吵架拌嘴。但只要都不想離開對方,都珍惜彼此,那一切都能解決,沒什麼大不了的。”

  “阿爾有不少缺點——沒耐心,嘴上不饒人,不夠熱心,太驕傲,有時候固執的可怕,但他溝通能力不錯,聰明,擅長察言觀色,最重要的是,他很喜歡你。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很辛苦,在學校的時候忙著學習,畢業之後又要照顧梅爾賓斯夫人,根本沒有太多時間去想這些——你一直都把他當成朋友。因此現在我們突然對你說這些,你肯定感到又茫然又為難。”

  “我們並不是要你現在就給出答覆,只是請你儘快考慮一下,好嗎?看在你和阿爾認識了這麼久的份上……”對方懇求的溫柔眼神和蒼白的臉色讓帕薩莉更加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回家時,她只感到渾身越發沉重,愧疚和懼怕似乎化為枷鎖套在了脖子上,讓每一步都邁得無比艱難。

  誠然,這個忙她肯定幫不上。

  可她又對阿爾法德虧欠良多。

  一直以來,對方都是個非常可靠的朋友,從在校時幫助她打聽媽媽的事、出借古靈閣金庫和幫她試用各種裝置,一直到一同做生意時主動承擔最繁瑣的部分,都做得無可挑剔。與此同時,他沒有就任何事向她求助過。

  然而,認真回想一下,就會發現跟米莉安比起來,她總是把這位朋友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上。湯姆曾經對她的評價很正確——她並非總是公正的。

  現在,米莉安去了羅馬尼亞,她身邊就只有這一個好朋友了,難道不該更珍惜嗎?

  然而阿爾法德又是異性朋友,他們還是得保持距離。

  而且眼下這種忙是她力不從心的。

  愧疚和無力感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真是因為幫不上忙和無法回饋友誼而歉疚嗎,帕薩莉?難道不是因為故意忽略布萊克所謂‘友善’裡摻雜的其它意圖嗎?不過,這也說得過去,他的確帶來了不少好處——比如這家店鋪……如果不是他,恐怕你沒法一畢業就租到位置這麼好的地方。所以,有意識忽略並努力說服自己布萊克對你只有友情再方便不過了,是吧?而他呢,只能每天看著你意/yin……】毫無預兆地,湯姆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語氣裡帶著循循善誘的耐心,但惡意明目張膽。

  她感覺像被人冷不丁用針紮了一下,完全把無視湯姆忘在了腦後,毫不留情地脫口反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腦子裡除了危險魔法就是下/流廢料,湯姆。”

  可回答她的是一聲愉快得意的輕笑。

  真糟糕。不該受他影響的,更不該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他身上——畢竟這正是他的目的。這聲笑讓她回過神來,趕忙懊惱地自我警告。

  然而,即便如此,湯姆的話還是提醒了她。假如……假如阿爾法德真如柳克麗霞和伊格內修斯說的那樣對她抱有友情之外的好感,她要這麼辦呢?會不會就此失去這個朋友?就像那時候米莉安喜歡阿爾法德,她選擇了米莉安,就註定得放棄跟阿爾法德的友誼——只不過現在,米莉安在羅馬尼亞,如果她要在這個檔口推開阿爾法德,那身邊就一位朋友都沒有了。

  另外,阿爾法德會不會因為她不願幫忙而心生芥蒂?

  想到這裡,帕薩莉愈發害怕起來。

  她不敢想象,除了媽媽,身邊沒有朋友、只有時不時監視她一舉一動的湯姆會是什麼場景。

  因此,當回家見到媽媽高興輕快地招呼她一同吃飯時,她忍不住撲過去抱住了對方。

  “發生了什麼,薩莉?”

  整理了一下思路和語言,帕薩莉把剛才柳克麗霞和伊格內修斯找到店裡向她求助的事說了出來。

  “媽媽,我該怎麼辦呢?”說完,她失神地問媽媽。

  “異性之間的友誼本來就很難維持,一不小心就會讓關係變質。如果出了什麼變故也很正常,我們一起來看看這件事是怎麼回事,好嗎?”媽媽不慌不忙安慰,隨即指揮人偶把盤子擺好,拉她坐下後才問:“首先,我們需要弄清楚最重要的部分——你覺得阿爾法德對你抱有好感嗎?”

  “我……不確定。畢竟麗莎和伊格斯都那麼說——他們很早就認識他了,而且似乎在最近阿爾跟家人的矛盾中主動幫忙調解。所以,是不是在這個方面,他們更瞭解他?是我一直以來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薩莉,不要著急。他們的確認識阿爾更久,但後來你和米莉安跟他相處的時間最長,不是嗎?我希望你能想想自己的判斷——畢竟你本來是有自己的判斷的,對嗎?”

  帕薩莉愁眉苦臉地點點頭,“我認為我們是朋友。他對我只是友愛。可……阿爾的確又對自己的事情一向嘴巴很緊。記得以前莉莉安喜歡他,我曾經幫她試探過他,他很輕易就把我的問題擋開了。假如他真的……而我不知道……但現在又清楚了一切,我會不會失去這個朋友?還有,他一直以來都很照顧我,可現在他需要幫忙,我卻沒法伸手,他會不會覺得我不在意我們的友情,不重視他?”說到後來,她再度不安起來。

  “薩莉,看著我,”媽媽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制止她有些語無倫次的話,等她抬起頭,才認真地問:“你喜歡阿爾法德嗎?”

  “不。”帕薩莉立即說,接著馬上又補充,“可作為朋友,我很喜歡他。”

  “那這個問題就很簡單了,”媽媽耐心地說,見她又想打斷,阻止了她:“我明白你想幫忙,又愛莫能助感到愧疚。但你忘記了,有一件事,作為朋友,你是可以幫到他的:陪他渡過難關——依舊同他聊天,也可以像之前那樣請他跟我們一道看歌劇或者芭蕾。不要因為這件事而疏遠他或採取過度小心的態度。我想,換做我,我的朋友這麼做,我會很受傷。”

  媽媽沉靜地邊說邊給自己和她都盛了一些湯,“除此以外,我不建議你因為這件事而過多自責或者試圖插手。要知道,伊爾瑪有些好面子——雖然性格算不上強勢,但某些時候非常固執己見。況且這是萊克的家事,你無法插手——當然,首先是因為我們現在的背景不夠格和沒有立場介入調解;其次,既然你沒有那樣的意思,那就更要謹慎。

  當然,假設你們雙方都有意,那完全可以試著接觸和交往,起碼我不會反對……當然,也不那麼贊成就是了——畢竟布萊克家規矩多,我怕你受委屈。

  我總還是希望你未來的伴侶至少來自一個還算快樂的家庭——可以不富有,但至少要在一位善良、正派又明事理的監護人的看護下長大。”

  “你不用擔心我,媽媽,我就跟你生活在一起,還有這些人偶負責家務,這樣生活好極了,沒有人來對我們指手畫腳。”見話題又滑向了讓人不喜歡的部分,帕薩莉趕緊截住媽媽下面的話。

  媽媽無奈又寬容地笑了。

  就這樣,有了媽媽的支持和建議,她有底氣多了。

  不過,當後天去店裡見到伊格內修斯時,她還是羞慚地臉紅了。

  這回,伊格內修斯沒有帶妻子來,聽到她的回應很失望,一屁股坐在椅子裡發愁地搓著臉頰:“這下麻煩了,哎。麗莎最近一直在為這件事操心,本來大夫就說她和寶寶的狀況不太好……”

  “……我很抱歉。”儘管理智上明白這不是自己的錯,帕薩莉還是更內疚了。

  “唉,算啦。這種事也不能勉強。我再想想辦法吧,阿爾要是能不這麼倔就好了……我看法國的克拉布小姐也沒有那麼糟糕嘛……”伊格內修斯理解地衝她擺了擺手,繼而又嘟噥起來。

  然而,他的話音還沒落下,伴隨著一陣輕微爆響,阿爾法德出現在了店內。

  他臉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冷峻漠然,穿著一身全黑的筆挺長袍,懷裡沒有抱著莉皮,見到伊格內修斯時露出了一絲疑惑。

  “伊格斯,你不在家陪著麗莎?還是哪個產品出了什麼問題?”

  “不,沒什麼事,我只是路過,就進來找薩莉聊聊。麗莎和寶寶的狀況不太好。”伊格內修斯自然地回答,提到妻子時臉上又佈滿了擔憂。

  帕薩莉看著他,不禁有些感慨——她還記得最初見到伊格內修斯時,對方還是一個完全不會掩飾情緒和意圖的普通小男孩,但如今也能嫻熟地扯謊遮掩了。然而,想到對方這麼做的目的,她又滿心歉疚起來。

  阿爾法德問了幾句柳克麗霞的身體,伊格內修斯就表示要回家,便離開了。

  他一走,阿爾法德立刻就邊脫下外袍邊不緊不慢地問:“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聊了柳克麗霞……還有你的近況。”帕薩莉心裡忍不住一跳,為他的敏銳感到畏懼。觀察著朋友的臉色,猜測他恐怕已經對伊格內修斯的來意心生疑慮,她只好又加上一句真實的信息,同時還希望朋友能願意跟她談一談這件事。

  可阿爾法德只是頓了一下,什麼也沒說。

  “……你還想去看芭蕾嗎?下週好像會上映《胡桃匣子》。”想到媽媽的鼓勵和主意,帕薩莉鼓起勇氣問。

  “……不了,我最近恐怕抽不出時間了。”阿爾法德輕輕說,聲音有些不自然,眼睛沒有看她,兀自開始做事,似乎不願意再說下去了。

  “好吧,”見狀,帕薩莉只好說,“如果你想聊一聊……我隨時有時間。”

  “謝謝。”阿爾法德說,語氣裡帶著結束話題的意味,她只好住嘴了。

  就這樣,一直到五月,某一天《預言家日報》的社會公告欄裡刊登了布萊克家的阿爾法德與來自法國的克拉布小姐訂婚的消息。

  不等帕薩莉從驚訝中緩過神並再度嘗試向朋友瞭解情況,就被來店裡的客人團團圍住打聽消息。

  不少人表示,這下不少姑娘要心碎了。

  但阿爾法德看上去比之前還要冷漠,似乎這件事與他無關,面對別人的道喜也僅客客氣氣地客套一句就把話題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而此後,消息傳出來的一週裡,帕薩莉始終沒有找到合適機會就此事跟朋友搭上話——阿爾法德很明顯地開始躲著她:每天總是最早到店裡,一來就忙著整理倉庫和訂單,然後埋頭回羅馬尼亞龍研究所或者其他潛在客戶的信,直到客戶上門再負責招待,最後打烊時分也總在她騰出手之際先一步離開。

  何況,這段時間盧西奧更加頻繁地出現在店裡,早中晚各來一次,也讓她有些分身乏術。尤其是晚上接近打烊的時候,他逗留的時間會格外長。

  “梅爾賓斯小姐,您的字可真好看……哦,天哪,抱歉……”這天,已經到了打烊時間,盧西奧還沒有離開,反而湊過來看她在顧客的購物收據上籤下名字、寫下日期感嘆道。

  可下一秒,他淌出了鼻血並把血滴到了收據上。

  帕薩莉趕忙起身給他止血,然後把收據上的血跡清理乾淨。

  “真抱歉,最近好像總是這樣,興許是飲食出了問題……”盧西奧仰頭按住鼻子悶悶地說,但眼睛還在努力看向她。

  “您要注意按時休息,多吃水果和蔬菜。如果身體不舒服,最好去聖芒戈諮詢一下,千萬別不當回事。”帕薩莉一邊機械般地吐出了一連串像模板般的關心話,一邊繼續給收據簽字並把它們整理好。

  “哎,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多注意就是了,多謝你的關心,帕薩莉……呃,我是說,梅爾賓斯小姐……嗬……”盧西奧似乎壓根沒注意她心不在焉,馬上絮絮叨叨地接著說起了感激的話,然而下一秒就被突如其來的一陣乾嘔伴隨著咳嗽打斷了。很快,一大股粘稠、近黑色的血從他捂住的指縫裡漏了出來。

  這下,帕薩莉有些慌了,趕忙扶他坐下,又施展了一遍止血咒。

  然而,這回咒語沒有見效,盧西奧咳嗽得更厲害了,臉色變得煞白的同時,豆大的汗珠自太陽穴滲出。

  他已經沒法說話了,只能伸出一隻手衝她擺一擺,示意不用擔心,接著試圖站起來離開。可屁股剛離開椅子,往前邁了一小步,他就一頭栽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帕薩莉嚇了一跳,立即揮動魔杖變出一張擔架,把他安放在上面,然後趕忙幻影移形去了聖芒戈。

  兩分鐘後,兩名醫師來到店裡,帶走了昏迷的盧西奧。

  次日,阿爾法德來店裡時,帕薩莉抓緊機會,趁他沒來得及跑去倉庫,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既然是在我們店裡出的事,我們理應去看看他怎麼樣了。”阿爾法德邁向倉庫的腳步停住了,微微回過頭來,但眼睛落在了她身邊的地毯上,沒有抬頭注視她的眼睛。

  帕薩莉心裡很不好受,但還是點點頭,裝作沒注意到,忍住沒把內心的真實想法表達出來。

  畢竟再怎麼樣阿爾法德都已經訂婚了,他們雖然是朋友兼合夥人——準確來說,依舊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之一——卻也得在日常相處中注意分寸。她得理解朋友,不能給他帶來麻煩。

  況且,在這件事裡,她也沒能幫上一點忙。

  但這依舊沒法不讓人生氣——最初的詫異過後,她很快就忍不住想,既然是朋友,那他為什麼不能大大方方地告訴她,他訂婚了?難道訂婚以及之後結婚通通意味著他們徹底都不跟對方說話了嗎?他甚至不願意給她一個機會,讓她至少能表達一下友愛和關心嗎?

  這種不快在前往聖芒戈時一直在悶燒,直至見到盧西奧才被打斷——這位小科斯塔先生已經醒了,看上去沒什麼大礙了:他神情自然放鬆地坐在病床上吃著病號餐——確切地說,他們在護士的帶領下進入病房時,見到對方正在用一個大勺子挖碗裡的布丁。

  “噢,嗨,梅爾賓斯小姐,阿爾法德,你們好。”看見他們,盧西奧用輕快的口吻打招呼道,好像就只是在醫院訂了一張vip病床,來這裡做例行體檢。

  “真對不起,帕薩莉,那天把你嚇著了吧?哎呦我的天……”盧西奧接著又對帕薩莉說,下一秒就失手把布丁弄掉在了地上。

  “你們只准呆十五分鐘,”護士打斷他並對帕薩莉和阿爾法德說,繼而伸出魔杖清理了掉在地上的布丁,“科斯塔先生出現了不明原因的急性胃出血,需要住院觀察,休息和正常飲食。”

  帕薩莉和阿爾法德都點點頭。

  “你好好休息,科斯塔先生,”阿爾法德首先說,然後放下了一把魔法康乃馨,這是他和帕薩莉一同送的。

  “謝謝你,阿爾法德,”盧西奧說,突然又咳嗽起來。

  護士聽見了咳嗽聲,立即來把他們趕走了。

  “真希望他沒事。”從聖芒戈出來時,帕薩莉說,接著有些擔心這次再惹上什麼麻煩。畢竟盧西奧可是被人從A&p抬去醫院的。萬一他的身體真出了問題,有人拿這個做文章抹黑他們就又得生出很多事端——要知道,他們現在很受歡迎,已經引起了一些同行的嫉妒,例如有些商店派人來打探消息,還有些則散佈不利於他們的消息,逢人就說他們的東西根本不值那麼多錢,因為好多製作技術都是偷來的。

  “他會沒事的。正好這兩天我們的耳朵也能清淨一下了。”阿爾法德不在意地說,可口吻裡還是透露出一絲關心。

  帕薩莉點點頭,稍微安心了一些。

  緊接著,她就思考是否能趁機問問阿爾法德訂婚的事以及他為什麼要故意不跟她說話。

  然而,不知道是否察覺到了她的意向,阿爾法德先一步簡短地打了個招呼就直接幻影移形回到了店裡,絲毫沒有給她張口的機會。

  *

  很快,初夏結束,繼而又是盛夏,阿爾法德始終對她採取了避而遠之的態度,除了公事外,很少同她閒聊或者開玩笑,更不用說再一同去看演出或者音樂會。

  帕薩莉想跟他好好談談,可他總不給她機會。

  盧西奧也沒能出院。

  這位科斯塔先生的狀況反而出現了惡化——到了八月底,他幾乎無法下床,說話都困難。

  醫師和護士徹底謝絕了至親之外的人探視。

  “科斯塔先生的情況不容樂觀,他需要靜養。”醫師直白地說,瞥了一眼帕薩莉手裡的康乃馨,只願意表示轉交花束和傳達關切。

  “好吧,請向他傳達A&p最誠摯的問候。”

  【我認為你不該來。假如他真出了事,你恐怕又要陷入流言。畢竟他就是從店裡抬出去的。】

  就在她走出聖芒戈,有些為最近周圍人的變化而感到茫然又無力時,湯姆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口吻耐心平靜。

  盧西奧是關鍵客戶的親屬,又是在A&p裡出了事,作為店主之一,她不能表現得太漠不關心——尤其最近阿爾法德沒時間一道前去探望他,這份重任就只能由她獨自承擔。

  帕薩莉想反駁和解釋,可最終還是忍住了——其實,她也清楚,他說的有道理。

  “盧西奧太不注意身體了,壓根不知道照顧自己。”又過了幾天,人偶格麗澤爾來店裡保養時告訴帕薩莉,“魯本斯很擔心他。三個多月過去了,他的狀況絲毫不見好轉,還越來越差……醫師說他可能挺不過這個秋天……”說著,它嘆了口氣。

  帕薩莉的心情也沉重起來。

  “嗨,別難過啦,據魯本斯說,他小時候就生過一次這樣的大病。我想,既然那次能挺過去,這次肯定也行。”人偶安慰。

  帕薩莉點了點頭,笑了一下,握了握人偶的手。

  “……所以,你真的不能給我的身體做一個‘那個’嗎?”人偶跟她對視半晌,突然眨了眨眼又問。

  “不行。”帕薩莉果斷拒絕,把手抽了回來並拉著臉把人偶掀起來的衣服放下。

  人偶掃興地撅起了嘴。

  帕薩莉嚴肅地解釋:“這種功能不能開發出來,不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其他人偶。興許魯本斯對你很好,可其他的人偶未必能有這麼走運。我不能讓你們淪為玩物。”

  人偶格麗澤爾露出了猶豫的表情:“……但我沒有痛覺,也沒有很多感情。而且魯本斯……”

  “我知道眼下魯本斯對你很好。但以後的事情我們誰都說不準。人是會變的。”帕薩莉反駁,又想到了阿爾法德自訂婚後就疏遠了自己,感到既窩火又難受。

  “而且,你們如果遭到傷害,我會很難受。”帕薩莉吸了口氣,把思緒從阿爾法德那裡拽回來,接著跟人偶解釋,“你們都像我的孩子。我要對你們負責。”

  人偶看著她好久,最終露出燦爛的笑容,親親熱熱地上前來挽住她說,“那好吧,聽你的。”

  帕薩莉鬆了口氣——這個檔口,人偶和魯本斯這邊可千萬別再出什麼么蛾子了。既得管店裡的產品開發和客戶招待,又得為阿爾法德不理她以及盧西奧的情況而生氣和憂心,已經夠讓人手忙腳亂的了。

  然而,這還不算完。

  到九月初,她接到了米莉安的一封信。

  她和杰特分手了。

  帕薩莉大驚失色,趕忙寫信問具體細節,可還沒收到回信,盧西奧-科斯塔被家人帶回葡萄牙的消息就先一步來到店裡。

  “他身體一直都很好,除了小時候那次。這裡的醫師們都認為那次落下了什麼後遺症……媽媽急壞了,快哭瞎了眼睛,怎麼也不相信。爸爸也不信任英國的醫師,堅持要讓盧西回去再看看……假如他真的時日無多,我們希望他至少能回家。”魯本斯哽咽著低聲說,人偶格麗澤爾則安慰地握住了他的手並抬到嘴邊親了一下。

  “我很抱歉,科斯塔先生。”帕薩莉沉重地說。

  “所以,這次我來,是想暫且把格麗託付給你們……梅爾賓斯小姐,您能暫且替我照顧她嗎?我得回去陪盧西和爸媽……本來也想讓格麗一起回去,可又怕中間她發生什麼狀況……”

  “畢竟這裡是格麗的家鄉,你們也在這邊,萬一有什麼事,馬上就能採取措施……”魯本斯悶悶地解釋,“而且,盧西是因為我才來到英國的,我得回去安頓好一切。”

  “我們為此深表同情,”聽到這裡,阿爾法德也莊重地說,“如果在這邊有什麼需要,請儘管來找我們。”

  “謝謝,以後少不了需要你們幫助,格麗的事,還有……我想在這裡做一些投資,但不確定哪些領域有前景……”

  魯本斯吞嚥了下已經有些沙啞的嗓子,努力用正常的語氣說,可眼睛依然紅了。

  人偶格麗澤爾默默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頰,他則緊緊握住它的手,長久地沉默了下去。

  阿爾法德冷淡的表情又融化了一些,同情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輕聲詢問他是否願意臨走前一道喝一杯。

  他同意了。

  他們離開後,人偶格麗澤爾嘆了口氣:“可憐的魯本。這兩天他抱著科斯塔夫人一直哭——她一哭,他就跟著哭。最後還是科斯塔先生嚴厲地讓他們別哭了,他才控制住自己,主持讓盧西奧回家的事。魯本什麼都好,就是太多愁善感……要知道,最初他剛來英國的時候,喜歡上格林格拉斯小姐就是因為別人不耐煩他英語不熟練,她卻總是和顏悅色地聽他說話……後來發現格林格拉斯小姐讓我代替了她,他也狠不下心來把我趕走……”

  人偶格麗澤爾感慨地絮絮叨叨說著魯本斯的事,帕薩莉的思緒卻忍不住飄向了米莉安的來信。

  自從去了羅馬尼亞,米莉安的信都很長,總是事無鉅細地彙報身邊的一切。然而,這次她的信卻短得像字條,筆記顫抖,羊皮紙上落下有著乾涸的淚跡,弄得字跡幾乎無法辨認。

  薩莉,

  我們分手了。他回倫敦了。我決定還是留在羅馬尼亞。

  米莉安

  這件事帶來的衝擊性比阿爾法德訂婚的還要強。雖然早已看出朋友和杰特之間的關係不如在校期間,但幾個月前離開時,他們望向彼此的眼神裡還有愛意和信任。

  到底發生了什麼呢?是跟之前離開時杰特的崩潰有關係嗎?她是否要去一趟羅馬尼亞呢?但媽媽一個人在家總令人不放心。

  她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阿爾法德,因為他目前的狀態看上去比米莉安好不到哪裡去。況且,直到現在,私底下他也都還躲著她,她也有點灰心、不太想搭理他了。

  “去看看米莉安吧,薩莉,不用擔心我,我有人偶呢,而且最近狀態一直都很穩定。”媽媽聽說了這件事,立即就鼓勵地說。

  “可……不僅是你,”帕薩莉糾結地說,“還有A&p,我不能讓阿爾法德一個人打理一切。這不公平。”

  “那就暫且休業兩天怎麼樣?加上你們本來的休店日,一共可以在那邊呆四天。”媽媽建議,“如果實在不放心,我可以替你去看兩天店。你只需要改進一下聯絡裝置,以防萬一。”

  “可……我怕有人會圍著你探頭探腦地問東問西,”帕薩莉有些心動,但還是不放心。

  “隨便他們怎麼想,或者怎麼試探,我都不在乎。現在我們都過得很開心,這就夠了。何況,我看報紙上已經說局面穩定了,也想出去走走。”媽媽坦率地表明瞭自己的態度和建議。

  帕薩莉跟媽媽對視了一會,最終點頭答應了——媽媽最近狀態不錯,而且店裡的壁爐跟家裡聯通,一旦有意外,可以很快回家。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因為媽媽身體不好就禁止對方出門,那樣豈不跟以前艾弗裡夫婦做的一樣了嗎?那絕不符合她想追求自由生活的本意。

  “不用擔心梅爾賓斯夫人——如果她願意來店裡,我會看護好她。但是,你真要一個人去羅馬尼亞?米莉安出了事?”得知她的決定後,阿爾法德答應了,末了皺了下眉問。

  “她跟杰特分手了。”帕薩莉有些不情願地透露。

  阿爾法德愣住了,接著下一秒臉上劃過不出所料的神色,不過沒對此發表什麼看法。

  就這樣,帕薩莉對聯絡裝置做了升級,安頓好媽媽,通過國際旅行網前往了羅馬尼亞。

  米莉安工作的龍研究所位於南喀爾巴阡山脈和東喀爾巴阡山脈交界處的某個地方,靠近特蘭西瓦尼亞高地,位置偏僻,施加了強大的隱蔽魔法,並不好找。

  【沿著附近的龍氣息和魔法氣息找準沒錯,龍向來不會掩飾自己,而隱蔽魔法,只要覆蓋範圍廣,就容易出漏洞,畢竟不是每一個巫師都能細緻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就在帕薩莉在森林裡穿梭,摸索著找尋方向時,湯姆的聲音又自耳邊響起,聽上去十分悠閒自在,彷彿出來旅遊散心。

  帕薩莉沒理他,而是一邊施展方向魔咒一邊放出了探查裝置。

  【我認為沙克爾很快就會走出這種不愉快。你沒必要太擔心。倒是羅馬尼亞有一些不錯的當地魔法,正好到了這裡,我認為你該瞭解一下。畢竟格林格拉斯的資料有很大的侷限性。】見她沒有回應,湯姆頓了一下又說,聲音裡帶上了一種不經意的閒聊意味。

  帕薩莉的臉不由自主拉了下來——看來他還偷看了格格麗澤爾寄給自己的資料。

  “我以為你現在就在旅遊,”她沒忍住冷冷地指出,“完全可以自己去看感興趣的東西——如果你沒有用危險魔法把雙腿雙腳弄得殘廢了的話。”

  他不說話了。

  頓時,帕薩莉的心情好了起來。但與此同時,她又有種古怪的感覺:他的沉默不是因為她隨口說中了事實,而是別的什麼原因——比如,由於陷入了某種麻煩或正忙著處理別的事,暫且沒法自由來去。

  “我倒是認為,不論做什麼,你都該集中注意力一點,”意識到自己又在為湯姆費心,她趕忙掐斷這些思緒,升起大腦封閉術,不無諷刺地說,暗示他既然選擇了追求用危險魔法提升自我而放棄其他,就該全情投入,別再一心二用、時不時惦記偷窺她的生活了,“我記得專心致志可一直以來都是你的強項。”

  然而,就在她感覺湯姆要發聲反駁時,幾個魔咒嗖嗖地向她掃射過來。

  帕薩莉趕緊施展防護咒,一閃身躲到了一棵大樹後,隨即給自己來了一個幻身咒。

  “誰!滾出來!又想偷獵嗎,混蛋!”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猛地自寂靜的森林裡拔起,伴隨著腳步踏在森林土地上的沙沙聲不斷靠近,“放下你的武器滾出來!不然我們就不客氣了!”

  “我不是!我是來自英國的巫師,帕薩莉-梅爾賓斯,A&p魔法裝置商店的合夥人之一!我們跟研究所建立了合作!我昨天早上剛向研究所提交了訪問申請!”雖然從腳步聲能判斷出對方只有一個人,可帕薩莉還是裝作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立即大聲解釋。

  “我不相信你!放下武器走出來!”對方頓了一下繼續大叫,腳步聲在周圍來來回回響起,顯然在小心翼翼地踱步。

  帕薩莉從樹後探出頭,見到一個綁馬尾的粽發男人正舉著魔杖,做出防禦姿勢,警惕地看著四周。

  他長得眉清目秀,有著一雙炯炯有神的藍灰眼睛,眼神機警但清澈,神態帶既天真又沉著,穿著一身類似兩個世紀以前歐洲麻瓜獵人的衣服,四肢修長,脊背挺直。

  感覺對方應該不是性格衝動的人,帕薩莉打算走出去。

  【我認為你該先擊暈他,把魔杖從他手裡奪過來,再把他叫醒解釋身份和來意會安全得多。】

  湯姆的聲音適時響起,讓她的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