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罪詩人 作品

第十八章 把鬼片玩成諜戰?


                 西街往裡,有一條小巷子。

  這巷子很深,從巷口經過的時候能聞到從裡面飄出來的一股股怪味——變質的食物、人體的排洩物、野狗野貓骨瘦嶙峋的屍體……

  亦或是人屍。

  人死在這裡是沒有人管的,也許一兩週都不會被發現。

  直到屍體爛成膿水,每一寸都被蛆蟲和蒼蠅舔食殆盡,僅剩一具殘骸,才會被恰好想來屋子裡睡一覺的乞丐看到,得到一句“真晦氣”的評價。

  是的,這裡就是個乞丐集中營。

  無家可歸的人,身有殘疾的人,在經歷了旁人冷眼與欺辱後,最終都會選擇跑到巷子裡來,接受命運,成為眾多髒兮兮的看不清面容的乞丐一員。

  那些壓迫著他們的人不會進這條巷子,因為那些人受不了這裡的惡臭與髒亂。

  偶爾巷子裡也會出現身份不明的人,不過正如對方會出現在這裡的目的一樣,乞丐們並不關心巷子裡多出來了誰,又或者少了誰,他們看一個人的時候,只會看三點——

  有沒有吃的。

  有沒有財物。

  能不能搶。

  在一個人試圖踏進這條小巷的時候,除非全身上下已經如同巷子裡的常住人員一樣悽慘,否則,便要時刻小心,從那些乞丐頻頻投過來的陰沉眼神中,判斷出他們什麼時候會撲上來。

  食肆的小二熱情送別虞幸和海妖,然後便時不時的朝西街的方向張望。

  他在等。

  等這兩個明顯不屬於風頭鎮的外來者前往小巷,要麼被裡頭的情況嚇退,要麼……暴露真實意圖。

  打探消息,總是拿來用的吧?

  這一對“兄妹”究竟想做什麼呢?是來提供一份助力的,還是那些家族派過來,想要將他們覆滅的刀?

  店小二等呀等。

  等到食肆的人氣漸漸起來,他得馬不停蹄的照顧客人,無法再分神時,都沒有等到那對兄妹前往小巷的消息。

  難道是他猜錯了?對方真的只是一個閒來無事愛聊八卦的公子哥,把這些東西當故事聽,聽完便忘?

  小二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慶幸。

  他悄悄地嘆了口氣,在被任何人發現之前,又重新養起了熱情的笑臉,高聲招呼新客:“幾位吃點啥!”

  ……

  巷子裡。

  拿了饢的兩個乞丐步履匆匆,身形矯健,在後頭追著想搶食物的那些人硬是攆了一路都沒攆上。

  等他們深入巷中,經過了一個又一個病入膏肓、無法外出乞討的老乞丐身旁,來到最裡面一間空屋時,追來的人便不敢靠近了。

  空屋搖搖欲墜的木門打開,裡面走出一個身形壯碩的男子,男子雖面容端正,但從破落衣裳中裸露出的皮膚上,卻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疤痕。

  他用充滿威懾的眼神往巷子裡巡視一圈,那些餓狼一般的垂涎目光就紛紛落了下去,只剩下淡淡的不甘化為喉嚨裡的嗚咽。

  “大哥!”

  兩個乞丐揚起笑容喊了人,男子的表情瞬間柔和:“快,進來再說。”

  這破屋子也就一點點大,進了門後,桌子、椅子、一張床鋪等等東西幾乎都擠在一起。

  即使是這樣,這屋子裡也住了足足六個人。

  “給,好味軒小二哥給的,大家快吃。”拿著饢的乞丐擦了擦臉,露出一張十分年輕的面容,他臉上帶著笑,語調活潑,“我聞到裡面有肉的味道!今天小二哥偷偷在裡頭塞肉了!”

  六個乞丐分掉了六個饢。

  他們看上去遠不如外面的乞丐飢餓,有人吃得很快,有人斯斯文文,細嚼慢嚥。

  環境艱苦,這些人卻依舊保持著落難之前的一些習慣,也沒讓自己真變得骨瘦嶙峋,渾身無力。

  等吃完了早餐,被叫做大哥的男子拿起包裹食物的油紙,從裡面抽出了一張還帶著食物香氣的米黃信紙。

  信紙展開,六人湊在一塊兒,一條條往下看去。

  “城裡多出好幾個形跡可疑的外來人?”

  “這些人昨日便四處打探消息,要的又多又雜,分辨不出他們的真正目標。”

  “身份也各不相同,根本找不出關聯,不知是不是同一個勢力。”

  “……那遭人恨的王二麻子被人剁了,扔在街上,好,這種小癟三兒早該死了,老子當初就是被他告的密!”

  一行行看下去,全是昨日和今早發生的新鮮事情。

  看到最後一段,留在屋裡的四個人表情都是一變,出去拿饢的兩個乞丐也嚴肅了起來。

  “等等,王家生變,王老爺被殺?”大哥聲音沒忍住提高了些,又立刻控制著壓下去,看向今早外出過的兩個同伴:“老五老六,這是真的?”

  老五點頭:“應該是,我們在外面也聽說了,好多人都在傳,不過說法都不太一樣,也沒有信上說的這麼詳細。”

  他們急忙睜大眼睛,大哥直接將這段讀了出來——

  “王家昨夜被人入侵,家丁被綁,困於院外,女眷子嗣尚在,獨王老爺溺斃於水缸中,神色驚恐。究其原因,尚不知曉,官兵在查,吾靠近不能。”

  “婆婆推測,乃庇佑之物失竊,引致水屍復仇。”

  “不知此事是否與昨日的外來人有關,如若為真,應感謝義士相助。”

  信上的內容到此為止,大哥一個字一個字唸完,生怕自己是看錯了或是出現了幻覺。

  他拿信的手微微發抖,呼吸紊亂,身後一個雖然衣著破落,但氣質文雅的人卻一巴掌拍在桌上:“好啊!我盼著這王老鱉死盼了三年了,如今終於夢想成真!”

  “四哥,你……”

  “四弟,你的仇算是報了!”

  其他人紛紛對這個文人道喜,大哥也冷靜下來,沉聲道:“當年你被王家誣陷殺人,王老鱉將他的罪責盡數搬到你頭上,還夥同縣衙篡改證據,你不得已淪落至此……如今心頭可鬆快些了?”

  老四手掌都拍紅了,他顫著手抹了一把臉,一手的灰。

  “哈哈……”他盯著掌心的灰看了半晌,忽而笑道,“還不到鬆快的時候,王老鱉不過是其中之一,我知道,我們只有做完該做的事,才能真正的鬆快!”

  “快,我要出門,說不準能找到信上說的那些外來人,我要向他們確認一下——如果是他們做的,我一定要報答他們!”

  “如若不是呢?”最淡定沉靜的老三道,“婆婆推測王家庇佑之物失竊,連我們都不確定這些腌臢家族的庇佑之物究竟是什麼物品,這些外來人又怎能知曉?”

  “說不準是奇人呢,和婆婆一樣。”老四反駁道,“我聽說,一些奇人隔老遠便能分辨邪物氣息,不僅能與鬼鬥,也通曉人心之惡!那萬般老鬼不也就是?總不能這樣的奇人都是萬般老鬼的手下吧,總得有些看不過眼的,來幫咱們吧!”

  “就算……就算真不是義士相助,而是這些家族起了內訌,我們也該去做個確認。”

  這句話得到了全票認同。

  可他們一行人都是不好在外露面的,一旦真的在外面被逮到,說不準就會被殺——這些家族從前還想用律法和謠言要他們的命,他們為了行動方便自願成為乞丐後,雖然更難被抓到了,但一旦被抓,別人想殺他們也就更輕鬆了。

  死個護院,死個很有名望的文人,與死個乞丐可是截然不同的。

  老四說要出門找人,今早已經出去過的老五老六便撓了撓頭:“那都由誰去呢?我們全部出去的話,目標太大了,容易引起那些眼線的注意。”

  “說起來,食肆的小二哥應當碰見過那些打探消息的外來者吧?要不咱先找他問問,瞧瞧外來者都有什麼特徵?”

  “是啊,若是人家真是來幫咱的,咱可不能因為一時急躁反而拖了後腿,得從長計議——”

  六人嘰嘰喳喳,在這個時候也不忘時不時地從窗戶的破洞往外看一眼,以防有哪個乞丐偷聽,再給他們洩露出去。

  他們受到壓迫,隨時有可能遇險,謹慎早已刻在了骨子裡,成為了和吃飯睡覺一樣的必需。

  然而……

  “不用出去了,想來找我,不如我主動來找你們?”

  一個陌生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他們的房間裡。

  這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低沉又清朗,和他們的激動乾巴不同,語調極為從容,甚至帶著一種玩世不恭的笑意。

  聽到這聲音的瞬間,眾人都沒來得及解析這句話的意思,只覺得一股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直衝而上,使他們頭皮發麻。

  他們猛的從桌子旁散開,一雙雙眼睛用謹慎和帶著殺意的銳利往出聲的方向望去。

  而後便看見了兩個人。

  他們的屋子……這麼一個擁擠的房間,門窗緊閉,什麼時候竟悄無聲息地多出兩個大活人來?!

  驚悚之下,再仔細一看。

  這兩人竟還是一男一女。

  女子帶著斗笠,身形高挑,看不見面容,十分神秘。

  男子身高極具壓迫力,雖然看著並不壯碩,但簡單的布衣,在他身上所形成的身形走線極為流暢,已經不是尋常人能達到的地步!

  這男子應當就是剛剛說話之人,臉上帶著笑,比身高更惹人矚目的是他的長相,若說是如觀音那般的男身女相倒也不恰當,但極為明豔,讓人一眼便覺的……

  不像個人。

  難不成大白天的也見鬼了?不,夜間的鬼也沒有這樣的,這人是傳說中專門惑人心神再將人吃掉的妖怪嗎?!

  “伱們是何人!什麼時候進來的!聽到了多少?”大哥肌肉緊繃,已經擺出了要戰鬥的架勢,話少且身材細長的老二從腰間抽出一把細軟蛇劍,其他人也十足的戒備。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虞幸笑著將雙臂抬起,做出一個投降的動作。

  古人或許不理解這個動作的含義,但他將兩隻手掌都露了出來,表明自己並無武器,終於是讓緊張過頭的六個人冷靜了些許。

  虞幸站在這屋子裡僅剩的空地上,一動不動,他身後的海妖也配合著站成了雕塑,生怕刺激到對方:“這條巷子裡的眼睛太多了,你們不是也不想被注意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