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罪詩人 作品

第三十三章 神明博弈(四合一)

    醫生一彎腰靠近,虞幸的視線反而落到了醫生的身後。
 


    他這才發現,這裡並不是病房,而是一個放了許多金屬器材的房間,靠牆的玻璃櫃裡整齊擺放著各種顏色的藥劑,一旁的桌上,還亂中有序地擺放著一組做實驗用的玻璃器皿。
 


    深紅的液體經過軟管在器皿之中穿行,咕都都冒著泡。
 


    他躺的是一張鋪了白布的鐵床,硬得硌人,這可不是用來給病患們睡的,根據虞幸的經驗,這分明就是個實驗臺。
 


    他本應該第一時間獲取這些信息,可偏偏一睜眼就完全被醫生吸引,竟然將周圍的一切都忽略了。
 


    打量了一圈,虞幸目光落回來。
 


    醫生仍舊保持著剛剛的姿勢和那不太協調的笑容,眼睛眨也不眨地端詳著他。
 


    彷彿只要虞幸不回答,他就會一直這麼看下去——或許會越湊越近,越笑越不像人類,直到發生一些無可挽回的災厄。
 


    虞幸凝神,這回有了準備,他對醫生身上的異常抵抗力高了不少:“我當然很關心醫生能不能治好我。”
 


    不僅思維能力重新迴歸,連戲精能力也一併回來了,他顫顫巍巍指了指臉上的凍傷,像個重症病人一樣絕望:“醫生你看我,是不是要死了?”
 


    醫生微微直起身體,自上而下地俯視著虞幸,心情還不錯的樣子:“……不會,你瞧你,活蹦亂跳的呢。”
 


    不等虞幸繼續表演,醫生伸手在虞幸臉上輕輕一抹,那凍傷的痕跡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露出完好的蒼白皮膚。
 


    虞幸:“……”
 


    他沒有凍傷,談不上救治,醫生這個舉動並不是以什麼神秘力量將傷口瞬間癒合,而是……將他設下的障眼法消除了。
 


    他弄出來的凍傷表象輕而易舉騙過了女護士,卻沒在這個醫生眼底下走過一個回合。
 


    這力量,這彷彿來自另一個高度的氣息和手段,這有些熟悉的風格……難道說這就是陰陽城邪神之一在南水鎮留下的“象徵”?
 


    這象徵可以是一尊神像,自然也可以是一個“活人”。
 


    但,就這麼簡單地被他找到了嗎?
 


    不,也不能說簡單。
 


    對上醫生似笑非笑的眼神,虞幸心中瞭然,恐怕剛剛在大廳,這個醫生在投下注視的時候,就已經拆穿了他的把戲。
 


    但對方還是讓女護士將他帶了上來,為的恐怕就是……和他面對面接觸。
 


    如果不是這個醫生主動放行,無論是他還是其他推演者,想在整個南水鎮精準見到一個人形態的醫生,還要穿過剛才那條不知究竟是什麼模樣的長廊,絕對不容易。
 


    虞幸想罷,勾了勾嘴角。
 


    索性把戲已經被破,虞幸完全沒有身為騙子的尷尬,他只是摸了摸剛剛被冰冷手指觸碰到的皮膚,用詛咒之力將對方刻意留下的一絲氣息給引了出來。
 


    那縷輕微的氣息隨著詛咒之力黑紋的顯現倉皇溢出皮膚,剛在空氣裡冒了個頭,就被黑霧包裹起來絞殺掉了。
 


    有那麼一瞬間,一旁實驗臺發出的咕嚕咕嚕的聲音裡多出了一聲輕微的“噗”,而後虞幸抬眼和醫生對視,無辜極了,好像那聲“噗”不是他方面毀滅那縷氣息的證明。
 


    “呀,這不是……”醫生似有意外,輕輕瞅了眼黑紋和黑霧,話裡有未盡之意,好像認識著力量的源頭。
 


    虞幸也算有恃無恐。
 


    他已經猜到鬼沉樹是陰陽城邪神之一,那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本身也是邪神漂泊在外的一個“象徵”。
 


    眼前的醫生是另一個邪神的“象徵”,無論怎麼看,他倆都處在同一起跑線上。
 


    先不論能力如何,起碼在位格上,他不會被壓制。
 


    就算是在陰陽長廊的千結蛇神神像那裡,他也只不過是經歷了一些事後被扭曲抹除了記憶,那是一瞬間的事兒,他還活著就表明,在他已經不記得的那段時間裡,他行動自如,並不受千結蛇神神像的壓制。
 


    “難怪,原來是同一個層級的力量。”眼前的醫生思量半晌,彷彿有讀心能力一般肯定了虞幸的想法,然後奇道,“你串場子了?”
 


    虞幸一時沒說話。
 


    “你是那樹的……怎麼出現在我這裡?怎麼做到的,難不成,你所在的地方已經被毀掉了?”醫生便自己猜了下去,但他轉眼看見虞幸平靜的神色,便笑出聲,“看來不是,不然你就不會沉默以對,期待從我嘴裡聽到更多秘密了。”
 


    虞幸嘆了口氣,這非人醫生恐怕很精通人類的心理學。
 


    他只能出聲,眼睛彎了彎,好似十分友好:“雖然起因不同,但我們也算殊途同歸,大家都一樣嘛。除非你——你那位,和我的樹——關係很差?”
 


    他後半句說得極其隱晦,一是不確定在陰陽城裡,鬼沉樹會不會有別的什麼稱呼,二是還顧及著正在直播,他總不能當著廣大觀眾的面將自己的底褲都抖露出去。
 


    而且虞幸也是運用了一點點語言的藝術。
 


    他和這個醫生可不同,他不是任何邪神的象徵,相反,認真來說的話,他可能是個一直在偷鬼沉樹權柄的小偷。
 


    但這個醫生再聰明,再懂揣摩心理,也不可能得知這一點。
 


    醫生聞言,笑容更加燦爛:“還真巧,七位之中,就‘我們兩個’關係最好了,你是不是在想,我是因為這個才讓你上來的?”
 


    這的確是虞幸剛剛腦海裡閃過的眾多猜測之一,不過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醫生看見他的詛咒之力時,驚奇不似作假,說明在他被護士抱上來之前,醫生並不知道他體內有什麼。
 


    虞幸攤手:“我知道不是,那是為什麼?”
 


    “要不要猜一猜?”醫生的目光逐漸詭異,嘴裡輕輕補充了一句:“猜錯的話,哪怕是‘最好的關係’,也不妨礙我在這裡給你做些特別的醫治哦,我的病人。”
 


    不知是不是真的有那麼一絲殊途同歸,虞幸居然在這種情況下理解了沒有被說出口的言下之意……
 


    鬼沉樹和醫生的那位邪神只是普通有仇,而和其他的邪神們是特別有仇,所以算是他們倆關係最好?
 


    虞幸思維極速運轉。
 


    他不怕這個醫生的威脅,真打起來,他就算打不過也能跑,更何況還不一定打不過。
 


    只是這才副本第一天,他不能將所有的精力放在跟醫生的對抗上,更何況醫生可以溝通,已經是他從進鎮以來遇上的最好的信息源。
 


    那就猜一猜吧,邪神的象徵不等同於副本的boss,醫生的存在代表的是門票,而不是南水鎮詭異的真相。
 


    目前看來,醫生的這種不可名狀的特質,和南水鎮的虛假表象對不上號,導致了南水鎮異變的很可能是另一個東西。
 


    要是能讓醫生變成友方,他就在這場遊戲裡多了一個巨大優勢。
 


    只是信息太少,猜起來有些困難。
 


    虞幸不知醫生給他留了多少思考的時間,總之垂下眼睫,爭分奪秒地去想。
 


    醫生悄悄的在他體內植入氣息,雖然直接被詛咒之力發現了,但也能證明醫生想在他身上找到些什麼。
 


    拆穿他之後並沒有立刻動手,看起來並不想殺他,可讓人把他帶上來,又沒有要讓他走的意思。
 


    比起傷害和圖謀,更像一種“探尋”。
 


    一些難以捕捉的想法在腦海裡閃現,虞幸試圖抓住,可總差那麼一點。
 


    直到又一次想到醫生外貌上的難以解析,虞幸忽然靈光一閃。
 


    醫生選擇直接和他交談,現在還讓他猜測,太像是想從他身上“求證”什麼了。
 


    而他接觸過的,和醫生相似的只有鬼酒。
 


    趙謀和趙一酒都跟他說過——
 


    趙一酒體內的厲鬼意識,是融合了一隻被趙家長輩帶出副本的克系厲鬼得來,那隻厲鬼也算是偷渡了吧,在悄悄躲進那個趙家長輩體內之前,不知道在多少個副本流竄過。
 


    可再怎麼流竄,總會有個源頭。
 


    源頭。
 


    虞幸精神一振,倏爾抬眼:“你從我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同類氣息,而你,或者說真正的那個‘你’,一直在找那個同類?”
 


    醫生眼睛驟然睜大,像是聽到了這個答桉後忍不住興奮起來。
 


    “你果然與它熟悉。”
 


    虞幸默了默:“也不算熟悉。”
 


    他熟悉的是趙一酒,而這個“它”,虞幸也沒接觸過多少次。
 


    早在他第一次見趙一酒的時候,“它”就已經和趙一酒融合了。
 


    現在還能不能稱為“它”都難說,因為虛弱的它沒能爭奪走趙一酒的身體,已經被趙一酒同化成一抹相生的意識了。
 


    換句話說,當初那個厲鬼已經死了,只有力量被融合,然後又倔強地在趙一酒腦子裡滋生出來,化為了一種極惡性格,可主體已然徹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