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七百二十五章 白也真劍仙,劍靈則不然(第3頁)

  於玄對此半信半疑,畢竟火龍真人騙起人來,真是讓人無語,一貫是誰最親近就騙誰。就像前些年火龍真人在天師府碰了一鼻子灰,隨後遊歷中土,身邊帶了個年輕道士,嫡傳弟子張山峰。

  師徒二人也不登山,火龍真人只讓於玄下山待客,說是自己弟子膽子小。

  那孩子也不知道該說是心大,還是人傻,得知他名叫於玄後,還一臉誠摯神色,只差沒說出口前輩運氣不佳了,竟然不幸與那符籙於玄同名,因此山上修行,一定沒少被人笑話。

  太白在內的三把仙劍,久負盛名。每一把仙劍的現世,都會驚天動地。

  例如白也劍斬洞天,黃河之水天上來。又比如道老二一人仗劍,問劍整座大玄都觀,親手斬殺了一位青冥天下的天縱奇才。

  又例如這一代的龍虎山大天師,作為歷史上最年輕繼承大天師之位的年輕道士,弱冠之齡仗劍下山,遊歷人間百年,涉足浩然六洲之地,接連劍斬十一頭上五境妖魔,斬得人間萬鬼避退龍虎山天師。這才有了那個膾炙人口的說法,“凡有人間妖魔作祟處,便有龍虎山天師”。

  唯有第四把,萬年以來始終不見真容。據說九座雄鎮樓之一的南婆娑洲鎮劍樓,就是為了鎮壓此劍而建造,用以壓勝這尊劍靈。也有說是那三千年前橫空出世的斬龍之人,當時手持長劍。斬龍之後,就隨手一丟,沉劍入海。

  浩然天下山巔偶有傳聞,其實還有第五把仙劍存世,只是就更加不知所蹤了。

  除了大玄都觀借給白也的這把仙劍太白,其實本名玄都,只是別稱太白。落在白也手上,後者名氣才壓過了前者。

  龍虎山天師府,大天師的印劍信物之一,仙劍名為萬法。

  而白玉京那位被譽為真無敵的二掌教,所持仙劍,名為道藏。

  白也轉頭笑問道:“真不走?最後的機會了。前輩一旦陰神潰散消失,再加上那枚本命葫蘆遺留此地,於老神仙你恐怕連飛昇境都要留不住了。”

  白也六座心相天地,困不住那六頭大妖太久。

  於玄揪心不已,自己幫不上什麼大忙,幫倒忙肯定不至於,何況自己留在此地,白也就能多出一線生機。

  事實上,他確實是以陰神遠遊扶搖洲,真身隱匿別處,不過連同酒葫蘆在內的全副家當,都一起帶來了。

  白也提起手中劍鞘,說道:“勞煩於老神仙,幫忙將此物歸還大玄都觀。聽聞符籙於玄此生遺憾之一,就是不好去青冥天下遠遊,白也小有功德在身,全無用處,於玄大可以憑此飛昇往返兩座天下。至於白也手中太白劍,當真是無法物歸原主了。再勞煩幫我與孫道長說一聲對不住。”

  只要於玄收了太白劍鞘,白也就會傾力一劍,齊斬六王座,不管如何,都要為於玄開闢出一條道路。

  相信以於玄的符籙手段,哪怕有王座大妖竭力阻攔,於玄依舊不難離開。

  不曾想於玄搖頭道:“只以陰神遠遊,只捨得半條命來此,已經不夠大氣。臨陣退縮,溜之大吉,豈不是連仙氣都丟光了。”

  於玄道心一定,就再無含糊,大笑道:“要歸還劍鞘,自個兒還去!我於玄先會一會那白瑩,這廝說不得就是那替死之法的關鍵所在,你隨後出劍,還是老規矩,我不會礙事。”

  一位有望合道天地的飛昇境巔峰,捨得陰神和一件最根本的本命物不要,這要是還不大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符籙於玄,大有仙氣。

  白髮紫衣的赤腳老人,腳踩那幅太極圖,身形一閃而逝,趁著白也心相山河被白瑩撞碎天幕之際,由一道縫隙進入門內,老人現出一尊法相,雙袖鼓盪,符籙飄散而出,連綿不絕,多如漫天飛雪,先將那白瑩和開道劍侍一併擊退回那座戰場遺址,再以半數符籙穩住了白也的心相天地,轉為自家符陣天地,剩餘半數符籙,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大地之上,鐵騎攢簇,衝鋒開陣,天空之上,天女散花。

  除此之外,還有數百尊金甲傀儡,踏地前衝,聲勢如雷。

  一棟棟瓊樓玉宇,一處處亭臺閣樓,皆有符籙所化的白衣仙師,連同不同術法,攻伐法寶,一同如雨落人間。

  浩然天下的山上懸案之一,是那符籙於玄,到底煉製了幾萬張符籙。十數萬?數十萬?百萬?!

  與此同時,那王座大妖白瑩不管如何縮地山河,始終位於八卦陣死門中。

  任你身處扶搖洲三座大陣天時中,先有白也心相天地,又有符籙天地,再有太極圖,一一打消!

  白瑩心情凝重,好死不死是這符籙於玄,換成其他中土十人之一,都不至於如此棘手。

  白瑩不願洩露根腳,只得學那符籙於玄一般無二,以量取勝,各展神通,以多對多。

  於玄符籙多,白瑩就重新將身上法袍顯化為枯骨王座,駕馭一支支陰靈大軍,與密密麻麻的符籙傀儡,在各處戰場捉對廝殺。

  其實雙方所處的整座天地,天上地上皆是戰場。

  雖然於玄只是牽扯住白瑩一頭王座,但仍然讓白也感到輕鬆許多。

  一來白瑩極有可能就是那賈生設置的關鍵後手,再者白也此生,不論劍仙得意還是詩仙失意,從不依仗他人。故而此次廝殺,是白也第一次與人並肩作戰。

  除了白瑩,五位王座大妖都已經脫困,同時現出萬丈法相,最後的靈氣瘋狂聚攏在五處。

  天地間,一洲沛然靈氣,就此已經乾涸殆盡。

  要麼先前被六位王座用來駕馭本命物,要麼被白瑩雲海、仰止龍袍與切韻養劍葫鯨吞。

  五座劍陣隨之落地,再次將那仰止在內五位王座死死拘押其中。

  白也詩無敵。

  唯有心中詩篇翻盡時,才是白也心神靈氣耗竭時。

  在這之前,詩無敵,劍更無敵。

  白也真劍仙也,愧殺多少劍修。

  青冥天下。

  白玉京五城十二樓,天下甲觀。

  有那仙人散發騎鯨歸城來,或是身騎黃鶴橫空去,有那高臺老仙忘形骸,樓外道紋水波細細生,有那城內古仙人,頂上紫雲攢出五嶽冠。更有那青冥天下最適宜修道的良材美玉,冥冥之中,恍恍惚惚,陰神夜遊白玉京,去往五城十二樓,仙人或賜青章玉牒,或撫頂授予長生法。

  如今是道老二坐鎮白玉京。

  三掌教陸沉負責去天外天,對付那些殺之不盡的化外天魔。

  只不過陸沉經常偷偷溜回白玉京就是了。

  道老二也懶得多說什麼,師尊都沒說什麼,他這個當師兄的,說了又沒用。其實只有大師兄在的時候,師弟陸沉才稍稍規矩幾分。而且那種難得的規矩,並非陸沉出乎本心覺得規矩有多好,而只是敬重大師兄。

  陸沉今天又從天外天重返白玉京最高處,雙指間拘禁有一頭芥子大小的化外天魔,瞥了眼師兄背後那把無鞘仙劍,笑道:“難不成是要背劍遠遊浩然天下?白玉京怎麼辦?師尊可是很久都沒來這邊坐一坐了。總不能因為你破例。將來大師兄返回白玉京,還差不多。”

  道老二身材高大,中年面容,沒理睬陸沉的沒事找事,只是皺眉問道:“白也早年也曾一心向道,你為何不出手?”

  道老二背後長劍,微微顫鳴,似乎在與那把隔了一座天下的仙劍太白,遙相呼應。

  陸沉趴在欄杆上,笑道:“不願白玉京多出個無趣仙人,不願故鄉少去一位最得意。師弟這個答案,師兄滿不滿意?”

  道老二不再言語。

  陸沉沉默片刻,突然笑罵道:“這個孫道長,真是不成體統,回頭我去大玄都觀大門口罵他去。”

  先前大玄都觀孫道長破天荒出現在白玉京外,也不看最高處,只是望向白玉京其中一座高城,然後撂下一句就走了。

  “呦,原來白玉京也是有真仙人的。”

  浩然天下中土神洲。

  龍虎山天師府,一位面如冠玉的年輕道人,站在一座摘星臺上,袖中掐指心算。

  身穿一襲天師府最顯眼的獨有道袍,有那黃紫之氣縈繞道袍,名動天下的羽衣卿相,黃紫貴人。

  一位背劍小道童憑空出現在摘星臺,年輕道士轉身打了個稽首,小道童竟是一手負後,面朝那位龍虎山當代大天師,只以單手掐劍訣,作為還禮。

  第五座天下,飛昇城。

  寧姚伸手抵住眉心。

  寶瓶洲。

  金色拱橋上,高大女子橫劍在膝,坐在橋欄上,她輕輕挽起青絲。

  侍者劍靈?

  當然不是。

  劍靈本就是她煉化之物,準確說來,劍靈從來是她,她卻從來不是什麼劍靈。

  她不願人知曉此事,那麼就算是當初最先退出戰場的楊老頭,都猜測不出真相,齊靜春君子之風,不願在此事上過多推衍,因此一樣不知。

  只有那個昔年還年幼的“劉十六”,先前被她拽入此地後,才猜出一些端倪,卻依然算不得什麼真相,劉十六才會有那個“劍侍已死”的疑惑。

  她當初去往劍氣長城,陳清都對她的身份一清二楚,只是事關重大,又不知道這位前輩到底是怎麼想的,故而要裝傻些許,配合她一起矇騙陳平安。哪怕她丟了句死遠點,陳清都也只能捏著鼻子,當真就走遠點。

  若她只是與四把仙劍無異的劍靈之一,是當不起陳清都那個“前輩”稱呼的。

  萬年之前,天庭五位至高神靈之一,持劍者,即是殺力高出天外者。

  征伐天地四方,獲罪神靈與大地妖族的屍骸,在她劍下堆積成山。

  就連那藕花福地在內的眾多福地洞天,都是被她一劍劍隨意斬破的天地碎片。

  後來火神驅使熒惑使者,聯手水神,一同匯聚天地精華,所鑄造四劍,皆是仿製這尊神靈之劍。

  再後來,就是天下劍術落在人間,分出四脈後,或隱或現,綿延開來,除了劍氣長城陳清都這一脈,還有龍虎山天師府一脈,大玄都觀道家劍仙一脈,蓮花佛國那邊猶有一脈。

  其中被陳清都帶去劍氣長城的那把破損仙劍,實在不宜再傾力出劍,故而萬年以來,其實一直在靜待主人的出現。最終苦等萬年,終於被陳清都轉贈寧姚,或者說劍靈主動相中了寧姚。這也是寧姚為何能夠在劍氣長城,在劍道一途,如此一騎絕塵的根源所在。

  所以當初寧姚遊歷驪珠洞天,不計代價都要開眉心天眼,祭出此劍。她當時才會睜眼一看,要看一看當初由她親自傳給人間陳清都的此脈劍術,萬年之後由誰繼承了。

  昔年河畔議事,老秀才取出的那幅光陰長河圖卷,她正是獨自站在最遠處的那個存在。

  至於她為何願意最早傳授劍術給人族,又為何願意與人族站在同一陣營,天曉得。反正在她眼中,昔年眾多神靈一樣是螻蟻。

  所以三千年前,那場造就出一座驪珠洞天的斬龍一役,在她眼中,依舊像是過家家一般可笑。

  因為她不是劍靈。

  天上天下。

  她是劍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