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三十四章 齊聚(第2頁)

  因為當年沒有劉羨陽,他早就餓死了。

  當然,陳平安內心也希望能夠那位寧姑娘,在他家裡把傷養好了,只不過當時少年沒敢說出口,怕被她認為是輕薄。

  陳平安突然問道:“你爺爺留給你的那具寶甲,是不是絕對不會賣給外人?”

  劉羨陽一臉天經地義道:“廢話,當然死也不賣!”

  他一拳捶在身邊少年的肩頭,玩笑道:“我又不是你這種財迷。”

  高大少年雙手抱住後腦勺,“有些東西暫時沒有,可以用錢掙來,可有些東西沒了,這輩子就真的沒了。”

  陳平安自言自語道:“懂了。”

  快走到泥瓶巷巷口的時候,劉羨陽爆了一句粗口,陳平安隨之收起思緒,抬頭望去,頓時有些心情沉重。

  是福祿街的盧家大少盧正淳,當年就是此人帶著一幫狐朋狗友,把劉羨陽堵在這條巷子,差點把他活活打死,如果不是陳平安跑去喊那幾嗓子,家中已無長輩親戚的劉羨陽,恐怕就真要被扔去亂葬崗了。

  宋集薪當時蹲在牆頭上看熱鬧,還不停吹波助瀾,之後又跟心有餘悸的陳平安說,盧正淳他們那種行為,在小鎮外叫作“為氣任俠”。

  盧正淳攔住劉羨陽的去路,擠出笑臉道:“別緊張,我今天不是來跟你算舊賬的,而是……”

  劉羨陽打斷盧家公子的話語,“還來?好狗不擋道,給老子起開!”

  盧正淳臉色尷尬,強顏歡笑道:“劉羨陽,我這次是真的有事情跟你商量,上回那事兒,你不等我們把話說完,就直接跑了,這樣不好,你好歹聽聽看我這邊給出的條件,對不對?真要說起來,咱們倆哥們也算不打不相識,沒必要鬧得那麼僵,我和那些客人,是很有誠意的!”

  劉羨陽歪了歪腦袋,譏諷道:“怎麼,你給人牽線搭橋還上癮了不是?我就奇了怪了,你說你盧正淳,好歹是咱們小鎮最闊綽人家的孫子,咋就那麼喜歡給外人當狗腿子?”.oΓg

  盧正淳臉色鐵青,卻依然要維持住臉上的笑容,整個人顯得很滑稽可笑,近似哀求道:“劉羨陽,只要你開口,不管要什麼,他們都會盡量滿足你,比如說銅錢?要不然你說個數目,如何?例如……一百五十貫錢?便是……兩百貫,我也能幫你還價去,兩百貫啊,這都能讓你在咱們福祿街買下半棟宅子了。”

  劉羨陽凝視著眼前此人的眼神和臉色,鄙夷道:“兩百貫,你打發叫花子啊?還誠意?勸你就別跟我在這虛頭巴腦的了,老子還要忙活正事去,你滾一邊去!”

  泥瓶巷外拐角處,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騎在魁梧老人的肩頭,身穿一襲大紅袍子的男孩被婦人牽著手,本該天真爛漫的歲數,臉上已經有了與年齡不符的陰鷙神色,用自家家鄉那邊的言語說道:“這個盧家人是不是太蠢了些?要來何用……”

  婦人搖頭柔聲笑道:“施恩與人,要懂得鬥米恩升米仇,談買賣,想要獲利最大,就該如盧正淳這般,先試探對方心理價位的底線所在。”

  孩子疑惑道:“跟這些土人賤民做生意,也需要如此麻煩?”

  婦人笑道:“人性複雜,人心陰暗,並不以修為高低來分多寡。小地方的人物,哪怕見識短淺,可是也不全是傻子。你若作此想,遲早有一天會吃虧的。”

  孩子哦了一聲,“孃親熟稔人心,為何不直接出面談?”

  婦人耐心解釋道:“看看咱們的穿著,任你去哪家店鋪買東西,只要是稍微精明的賣家,都忍不住會宰客的。”

  孩子嘆了口氣,“只是我們如此扭捏,也太不舒心了。”

  婦人蹲下身,雙手扶住孩子的臉頰,望著那張酷似他爹的容貌,正色道:“記住,修心,亦是修行之一。順境修力,逆境修心,缺一不可。”

  孩子晃了晃腦袋,掙脫開婦人的雙手,沒好氣道:“又來這套空泛道理,煩死了。”

  婦人有些無奈,卻也沒有繼續語重心長傳授道理,只覺得自家孩子天資好、根骨好,又有兩個姓氏的家世作為靠山,所以未來的路還很長,雖說性情稍顯偏執陰沉,但是大可以慢慢文火慢燉,拔苗助長才是最大的不妥。

  聽著小巷裡的無趣對話,女童有些憂愁,“白猿爺爺,要是那人死活不願意賣東西,我們怎麼辦啊?”

  雙手及膝如猿猴的老人笑了笑,“那就讓他去死好了。老奴來此,本就是為了應付這種最壞的情況,要不然那筆錢,就等於打了水漂,連個響兒也沒有。不過到時候小姐的安危,會有些麻煩,估計得託付給宋家,或是李家才行。”

  拋開其它不說,若是殺人,雖然老人會被聖人驅逐出境,但是比起無聲無息打了個水漂,算是往水裡投下一顆石子,好歹有點水花濺起。

  只不過不到萬不得已,老人絕不會出此下策,畢竟那部劍經意義再大,正陽山再視若珍寶,比起自己肩頭上這位小姐的長生大道,終究是遠遠遜色的,最少對老人而言,是如此認為。

  小鎮四姓十族,以盧氏為首。

  但如果放在外邊,恰恰相反,實則是盧氏墊底,源於由盧氏主支當國執政的一個王朝,被大驪兩大邊軍聯手覆滅後,盧氏在東寶瓶洲的地位,已是岌岌可危。

  巷子那邊,劉羨陽聽著盧正淳說著什麼高官厚祿、腰纏萬貫、美女如雲,就像是對著一個掉書櫃的宋集薪,格外惱火,上前一步,指著盧正淳的鼻子斬釘截鐵道:“那鎧甲是我劉家的祖傳,跟錢沒關係!你就算今天就讓我搬到你家去住,從今以後你盧正淳每天喊我爺爺,我也懶得理你!姓盧的,聽清楚了沒?!”

  孤零零站在泥瓶巷口子上的盧正淳,死死盯著眼前這個混不吝,擺明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盧家大少一頭撞死在這裡的心都有了。

  之前自己在廊橋那邊擔任說客,擋住劉羨陽去往鐵匠鋪子的路,結果出師不利,回到福祿街的宅子,爺爺招待過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貴客,不露聲色地將他喊到密室,沒有說任何狠話,也沒有說任何家族大業的大話,只是指著白布下的屍體,“正淳啊,爺爺沒有其它要求,只希望別讓你弟弟死不瞑目,希望到了頭七那天,你已經走出小鎮,就當是替他看看外邊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