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白有思 作品

第二百六十二章 山海行(9)(第2頁)

  “不知道。”白橫秋搖頭以對。“或許是想讓我扔下河北,早些去關西,或許是伏龍印自有講究,連他的修為也察覺不到……”

  “若是想讓你早些去關西,為何不乾脆助你速速剷除了張行?”薛常雄蹙眉反問。

  “那就是純屬意外了。”白橫秋嘆氣道。

  “也可能是覺得張行暗合天命,甚至三輝有了旨意呢……”段威嚴肅以對,也不知道是認真的還是裝的,反正薛常雄總覺得對方是在戲謔嘲諷。

  “這就是問題所在。”白橫秋看向了薛常雄,又看向了段威,卻不知道是對誰說話。“我們是信得過沖和道長的,我跟他有點頭一諾,我從不覺得他會刻意做阻撓我的事情,最多是他自詡門外之人,替我出手對付了一次曹林後不想多做干涉,所以對伍大郎和伏龍印視而不見……但是,對其他人呢?他們總覺得這裡面是有陰謀詭計的,是有糾葛利害的……而正是這種自以為有了糾葛利害,使得事情真有了糾葛利害。”

  “曉得了,難得糊塗。”果然也是段威來笑。“難得糊塗,聚的人越多,越要難得糊塗,否則自家都能扯出狗腦子來,過兩日整個河北的官軍勢力到齊了,有你好看的……我當兵部尚書,可是有經驗的,薛大將軍在河北,想必也是有經驗的……說到底,你英國公到底不是個皇帝。”

  白橫秋與薛常雄齊齊失語。

  見到如此,段威也不知道是覺得無聊還是覺得失言,便站起身來,同樣一拱手:“今日一早過來,對岸營中事物還沒查兌,先過去了,晚上一起聚餐。”

  白、薛兩人一起站起身來送,但都鬆了口氣。

  而目送段威離開後,白橫秋緩緩搖頭,重新坐了回去:“不管如何,段公說的是有道理的,所以我一開始只是想借作戰來聚眾,卻沒想真的聚眾來作戰,現在是被張行用伏龍印給逼到了牆角……不得不用眾來戰。”

  同樣剛剛坐下薛常雄眯了下眼睛……無他,今日見面,從這句話開始,英國公坦誠的過了頭。

  畢竟,雖說同朝為官多年,又都是關隴大族,年齡也對得上,算是相識許久,怎麼都能說得上話……但現在是什麼情況?現在是天下大亂,是自家曾經一度幾乎控制整個河北,然後即便現在也算是河北前三的諸侯,而對方卻是控制了晉地、拿捏了東都,準備全取關西的局面!

  甚至,還要考慮到控制了荊襄的白橫元。

  而自己之所以過來,首先是官賊對立,在河北地界跟黜龍幫是敵非友,雙方是有仇的,慕容正言現在都只能坐轎子出門,自己好幾個兒子哪兒沒的還能忘了?

  其次,說句直白點的,若是黜龍幫進一步發展,自己跟河間大營首當其衝,而如果說之前還存了點幻想,覺得天長日久,未必不能起什麼形勢變化,那麼數日前的紅山上,他就意識到了,自己不大可能是那個年輕人跟他的黜龍幫的對手……那些話,他其實是聽不大懂的,但是,他能看出來張行、包括黜龍幫裡的其他人展現出來的那種認真勁頭,那種跟大宗師認認真真討論什麼天下什麼利什麼法的勁頭。

  而這些人,之前是遊俠,是朝廷官員,是落魄文士,彼時未曾見他們有這個氣勢。

  那時候薛大將軍其實是產生了一種恐懼與欽佩的複雜感受的。

  實際上,當日紅山大會之前,王懷通遣人私下去見他這位河北行軍總管的時候,薛常雄並未下決心,正是紅山上莫名的恐懼,以及後來王懷通親自到訪,外加內部的贊同,才促成了這次出兵。

  而最後的最後,不可避免的,也就是白橫秋承認的,這次出兵本身就是一種會盟,一種以共同敵人聚集起來的會盟,對白橫秋地位認可的會盟。

  來這裡,就隱約代表著屈服。

  段威的“皇帝”也是這個意思,只是牴觸性的言語罷了。

  這一點,當然是薛常雄發自內心所牴觸的……不然為何他最後幾日走的那麼慢?

  當然,最終是來了。

  “那除了沖和道長呢?”薛常雄看著滿目清漳水上的明媚春光,沉默了許久,忽然來問。“其他幾位有什麼難處,白公何妨一併道來?我也好做個遮掩避諱……段公如何?”

  “段公的忌諱當然是東都事宜。”白橫秋坦蕩來答。“這邊一旦綿延,李樞必然發兵東都,除此之外,他其實很不滿我來發號施令……可對於處置黜龍賊來說,他又比誰都可靠,咱們要敬著他。“

  薛常雄點點頭:“段公沒有私心,他是貪公忘私,以至於此。”

  白橫秋怔了下,點了下頭,然後繼續來言:“還有李定,他本就跟張行眉來眼去,而我既出紅山脅迫了他,他自然是有些不滿的,後來許給他清河、平原兩郡之地,他又將兩地視為自家所屬,半點都不許肆意……上次說後勤的事情,本來就地徵糧也屬題中應有之義,卻不該當眾來說,結果他偏偏當著我、段公與諸軍大將軍官文書主動來提,就是擠兌我,讓我與他個承諾。包括今日武陽郡的事情,都是他那日不許我們就地取糧的結果。沒那件事,不是說就不從後方輸糧,但最起碼不像現在這般要對此事上心。”

  “真開始掃蕩兩郡,就地取糧與否哪裡是他在這裡一句話說了算?”薛常雄不以為然道。“不過我倒是有幾分理解他,前幾年官軍在河北就是太嚴苛,結果天怒人怨,才給了張行隔河取地的機會,現在要我去取河間、信都民間的糧我也不會答應。還有,你們為何口口聲聲說要去掃蕩清河,卻遲遲不動?這又是顧忌誰?”

  “誰也沒顧忌,只是等薛公你來。”白橫秋認真道。“困死張行才是本務,掃蕩清河也是為了這個,你不來,騰不出手……”

  “騰不出手?”薛常雄一時錯愕,忍不住看向了綿延不斷的大營,而當他目光掃過幾面旗幟後卻又恍然。“你不敢讓李定單獨領軍,甚至不敢讓他把控包圍方面?只准備讓東都軍去掃蕩?”

  “你來之前東都軍又要控制清河對岸,又要把控附近幾座城池,確實辛苦。”白橫秋避免了正面回應。“你來了,就徹底合圍了,也有兵馬了,馬上請薛公也分兵,把住清漳水下游和北面,然後分兵往更下游去掃蕩。東都兵馬則卡住對岸,往清河郡深處去,與你隔河呼應。”

  “若黜龍幫平原的大兵團來戰又如何?”薛常雄追問。“三娘也從後方又如何?”

  “三娘來不來都只當一回事,反正正要他們來,只要他們敢來攻,我們便立即迎頭去戰,擊碎了那一邊,效果僅次於斬殺張行和他的幫中精銳……這也是為什麼要等你來的緣故,一則大營盤根錯節,委實不好處置;二則,正要處處嚴密,不露破綻,兵力也都要計算妥當。”白橫秋言辭愈發懇切。

  “當日在東都,我曾聽故張相公說過,巨木之下,盤根錯節,而正是盤根錯節,方成巨木。”薛常雄聽到這裡,也言辭懇切起來。“白公,你有這些個麻煩,其實是水漲船高之故,處理好了,那就是蒼天巨木,沒必要計較的。”

  白橫秋也笑:“若將其他人當做藤蔓,薛公卻只是借我樹蔭的猛虎,我是不敢束縛的……此戰之後,我還要去關西,河北的事情就交給薛公了,就好像東都要交給段公一樣。”

  “河北不是給李定嗎?”薛常雄狀若不解。

  “李四郎將種英才,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但他年紀輕,功勳少,威望不足,只是指望他來收拾河北黜龍賊故地罷了。”白橫秋正色道。“襄國以北,趙郡、恆山,東面的渤海,包括以後處理北地,都要依仗薛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