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白有思 作品

第二百三十章 國蹶行(18)(第2頁)

  “這就是問題所在。”張行終於再度開口言道。“先弄清楚誰是根本之利,譬如咱們就是要同天下之利,然後以這個來算賬決定往哪裡賭,再想想怎麼去賭,要誰去做事,再拿對應的利去說服做事的人,讓人家樂意去陪你賭……正經流程是這個,可誰也不知道算賬的時候是私心多還是公心多,說服人的時候人家心悅誠服還是畏威畏德?這種事情,永遠弄不清楚的,只能講一句天地良心了……還是再勸勸杜龍頭,跟他說清楚我們的難處,要他曉得,若強行進軍,一旦不能勝,大家都要遭罪。”

  這話明顯有勸和總結的意思,所以眾人各懷心思,卻都不再多言,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就這樣,眾人又聊了一會,忽然間,遠處馬蹄陣陣,修為高的幾人,紛紛抬頭,很快其餘人也都抬頭,外圍騎士也立即出動。

  魏玄定更是主動起身,往彼處去迎。而須臾片刻,這位聊城行臺的總指揮便挽著一人手摺返,卻正是武陽郡太守元寶存,旁邊赫然是去探路和迎接的雄伯南、王叔勇、徐世英、馬圍四人,除此之外,後面還跟著一群隨從官吏,唯獨其中一人,抱著一面鏡子,只露鏡背,雖然衣著乾淨妥當,卻畏畏縮縮,正是之前派人去汲郡請過、有過一面之緣的故人王懷績。

  這時候,張行等人也紛紛起身來迎,先與元寶存、王懷績做寒暄,然後便牽著兩人直接在田野中的馬紮上坐下,接著便拉住元寶存的手,先做言語。

  態度非常禮貌。鄍

  沒辦法,這一次,本質上是有求於人。

  “既是張首席與魏龍頭親至,我自然會盡心盡力來做此事。”聽完言語,元寶存懇切來言。“而且本就是之前曾交代過的……但下官也要說些實話,那就是如今情勢漸漸不同了,我這邊立場,東都那裡自然漸漸察覺,便是沒有察覺,眼下朝廷對地方約束漸漸不利,也不再是當初視為一體的心思了,控制黎陽倉的乃是屈突達,我能要來多少糧食、麻布,未必好說。”

  眾人紛紛頷首,張行也好言來做安撫,局勢發展那麼快,官府和義軍之間的緩衝漸漸失去意義,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除此之外。”元寶存猶豫了一下,繼續來言。“以前的時候,郡內是我一意控制局面,試圖自保,其他人各懷心思,而如今,是地方上的官吏、世族、豪強比我還急於關起門來……主要是他們看著局勢也不行了,尤其是今年連續遭了旱災、水災,對郡內財貨物資格外看重……我擔心便是取了一些糧帛,也要出一些運輸上的岔子。”

  幾名領兵大頭領、頭領,便要冷笑,唯獨魏玄定面色先是有些難堪,旋即一紅,儼然初時也覺得對方自以為是讓負責對接的自己失了份,然後馬上想到了自己之前守家奴的失態,不覺尷尬。

  倒是張行當即擺手,同時也認真來答:“這是人之常情,元府君不必過慮……首先,我之所以讓雄天王他們幾人一起去迎你們,便是要他們同時自行往黎陽探路了,到時候讓部隊做好準備,真能取些糧食,一入武陽境內便讓他們去直接接應,不走武陽各城府庫那麼一遭;其次,我們會盡量拿出一些雜貨來,鐵器、毛皮,這也是硬通貨,給武陽郡那裡,算是買賣,也好讓郡內少些紛爭。”

  這話半真半假,其實張行此行來到聊城行臺,就是三件事同行的,一個查探冬日物資儲備,一個是見元寶存讓對方往黎陽倉儘量‘取’些糧食,還有一個就是親自與一眾領兵頭領來探查聊城以西的武陽郡郡內官道路況、走向,以備不時之需,哪裡又只是雄伯南區區幾人呢?鄍

  元寶存當即鬆了口氣,大為感慨:“張首席願意想到這一層,便也不愧是‘同天下之利’了。”

  聽到這話,周圍人紛紛古怪來笑。

  張行也笑。

  不過,這個時候元寶存明顯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說什麼,而又有些擔憂。

  “元公有什麼想問的想說的,儘管說便是。”魏玄定在旁看到,立即鼓勵。“我家首席是個坦誠之人。”

  元寶存點點頭,又醞釀了一會,但似乎還是膽量不足,半晌也只是指著對面痴痴呆呆的王懷績來言:“其實此事,張首席何不尋王先生說一說,請他帶句話給王公?若是王郡守願意幫忙,勝過武陽之力十倍,因為黎陽倉到底是在汲郡領內,要賣地方面子的。”

  這是句廢話,全程的廢話。鄍

  首先,大家都知道這個道理;其次,這都把王懷績請來了,肯定是要繼續說的,只不過人家王氏兄弟地盤也好、修為也罷、名聲也行,全都勝過你元寶存,而且你元寶存是敗過一次,有過明確臣服承諾的,人家汲郡卻是東都鄰郡有東都兵馬駐紮政,政治地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便是說,也要分開說、慢慢說,一時半會說不成的說。

  當然,張行還是笑著來言:“元府君所言甚是,自然要說。”元寶存點了點頭,而魏玄定看出端倪,微微蹙眉,乾脆主動上前來按住對方肩膀來做安慰:“元公,有什麼事情和疑慮儘管說,我們這裡斷不會因言而誤事的。”

  話到這份上,元寶存終於不好再遮掩,尤其是他本就按捺不住,孰料,只是一開口便讓周圍安靜了下來,因為話題過於敏感了。

  “張首席,你一直不稱王我是懂的,天下局勢未定,這種不實不惠之事遠一點是一點,做了首席,拿了整個黜龍幫的名份控制住局面即可,我也不會做一個不懂形勢亂攛掇的人。”元寶存嚴肅開口。“可是,前幾日看到首席與諸位豪傑的《補六韜》文,說這個‘同天下之利’的一些話……我當然也是很認可的了……可是,黜龍幫終究只是一個幫派,而且是要黜‘擅天下之利者’,那敢問將來,黜龍幫若是得了天下,會不會改制回到朝廷正軌呢?難道要以一個幫派治天下?”

  “這事簡單。”張行脫口而對。“我們其實早就給了答案……幫是幫,官是官……兩者是可以共存的,我們就有郡守和正將、郎將,也有總管、分管與行臺總指揮,到時候依然是三省六部州郡制。”

  元寶存努力問完,就覺得後怕,也不管對方說的什麼,立即頷首不及。鄍

  不過,張行如何不曉得對方心思,直接繼續來笑:“我其實知道元公的意思……元公就是想問,黜龍幫號稱黜‘擅天下之利者’,那黜龍幫之下,還有沒有王侯將相?有沒有官吏制度?我也直接回復好了,當然是有的。”

  聞得此言,元寶存立即覺得天靈蓋上通了氣,不顧此時野地天寒,當場舒坦了不少,周圍許多懷了心思的黜龍幫頭領,此時趕巧聞到,反應也都與他無二。

  而張大首席也繼續解釋了下去:“這事要從兩處說,一個是‘黜擅天下之利者’,這是黜,而不是殺、不是戮、不是滅、不是絕,沒人指望能天下一體,只不過如果不將這番旗幟舉起來,擅利者便會如曹氏父子這般將自己私利越聚越多,卻讓天下人連性命都保不住,所以遇到‘擅’者,一定要‘黜’掉;另一個是說,‘黜擅天下之利者’本意上還是為了‘同天下之利’,就如同剪除暴魏是為了安定天下一般……而想要‘同天下之利’,剛剛元府君沒到之前我們還在說呢,覺得這事總需要文法吏來做計算,也需要軍伍士卒來做鎮壓,還需要商賈為了逐利而交通天下,更需要百姓為了能過好日子主動創利……至於說閣下最想知道的王侯將相,我明確來說,就眼下這個天下生產能力,除了繼續銜接大魏制度,並無更好的舉動,脫離現實基本情狀,求全責備,反而會毀掉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