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白有思 作品

第一百五十三章 隴上行(2)(第2頁)

  「怎麼說?請謝頭領賜教。」

  「不敢稱賜教,但修為從來不是暴力,只不過修為低下的時候,多顯在力氣上,多用在殺人的手段上,而實際上,真氣是天地元氣,修為是人求道問天的一個過程……修為到了高階,心裡沒有什麼堅持,是撐不住的,一旦道心破裂,修為便也會停滯不前,唐皇以來尊崇文修不是沒有道理的;而天地元氣……那敢問,漢水通暢是用來殺人的嗎?地氣歸屬最明顯的效用難道不是物產豐饒?還有那些真龍,他們最強的,難道不是以更移天象來斷定的嗎?這算是暴力嗎?至於說文法吏,幹什麼不要文法吏?莫忘了青帝爺是怎麼登的天!」

  這話說的雲裡霧裡,黃里長根本聽不懂,但不耽誤他意識到這是一個真正有見識的人,便抬頭去偷看,正見到一個大袖飄飄,仙風貴氣遮都遮不住的人物,正立在臺階下,高談闊論。

  當然,只是一瞥,便立即低下頭去,繼續只豎著耳朵來聽。

  「謝頭領說的有道理……不過,我反對軍政分離,卻是因為軍不能離政,政不能離軍……軍中也有軍法營,也有參謀部,這不就是文法吏嗎?至於政務裡,也有治安巡邏、地

  方警戒,這不是軍務嗎?兩者本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沒說自己要反對軍政分離……」

  「謝頭領到底何意?」

  「我是贊同軍政分離的,只不過緣由跟你們想的不一樣……我贊同是因為事情本來就該條理分明,專務專工。」

  「可是你剛剛也說了,文法吏哪裡都要……」

  「修行者也哪裡都要的……」

  「那……」

  「文武分類,軍政分離,但是人員自從文武間流動便可。」

  「什麼意思?」

  「以幫會為基礎……頭領是頭領,不是領兵的,也不是做文法吏的,而是因人授位,因功轉職,看他的才能和等級,出為將,入為守。」

  「像是爵位?」

  「可要是這樣,現在的幫內劃分還不夠細緻吧?只頭領、大頭領是不足的。」….「這是自然,我一直覺得舵主是職,不是位,不該列在頭領之下,幫裡一定要從頭調理……」

  「從頭調理是對的,但舵主這裡有待商榷,它絕不是職……」

  「黃兄,進來吧,龍頭有召!」

  就在這時,趙參謀的聲音忽然在前方響起,驚動了聽得入神的黃里長,後者趕緊收起心思,隨之入內。

  進去之後,便聞得前方有人來問:「黃里長是吧,勞煩你了,且坐,在下便是張三,且有幾個事情想問問你,還望不要見怪。」

  「不敢,不敢,大龍頭有什麼儘管問。」黃里長連忙應聲,趕緊行禮,然後就勢在旁邊空凳子上坐下,同時忍不住抬頭來偷看,果然正見一年輕人坐在上方,只是戴著一個跟其他人無二的武士小冠,然後穿一身跟其他人也幾乎制式一樣的束口戎裝布衣,腳上也是蹬著一雙六合靴,卻也驚詫。

  不過,這位馬上就想到昨日在營地裡聽來的八卦,只怕這是大人物防備宗師人物刺殺的手段。

  就這樣,兩人稍作言語往來,一開始卻只是張行問些對方家中幾口人,授了多少地,裡中還剩多少人,還有多少糧食之類,周邊估計有多少閒地之類的查詢式言語。

  隨即,又變成黜龍幫準備開釋官奴、贖買私奴,私奴授地換僱傭的政策可好,此番鑄劍為犁大家歡不歡迎,之類人家也不敢說不的話。

  「你說啊。」過了一會後,張行繼續正常來問。「明明我們黜龍幫已經在漳河南邊穩當了,可為什麼還是有不少本地人不停的惹事?他們不怕死嗎?」。

  黃里長一個哆嗦,但馬上意識到,以對方身份,根本不可能知曉也不會在意自己之前想法,完全是正常隨意詢問,便努力壓住不安來答:

  「不瞞大龍頭,我是覺得,這些人不是不怕死,而是沒見識居多……他們大約知道黜龍軍的大軍贏了,但根本不曉得嬴到什麼份上,只是看到地盤劃到兩個郡便已經到頭了,內裡還是習慣拿之前兩三年官軍和義軍反反覆覆的情狀來應付。」

  張行點點頭:「是了,之前幾年官軍和義軍反反覆覆,他們只拿過往經驗來看,也不能說是錯……但卻一念之差,送了自家乃至於許多子侄性命,家族也一蹶不振

  反而是如閣下這般有定力的少一些。」

  黃里長嚥了口口水,繼續低頭靜候。

  「那我再問你,假如……只是假如,打個比方……讓你這種在老家待了許多年的地方大戶棄了本地裡長,轉到東境去做個鄉正或者市監、關長之類的,你願意去嗎?

  」張行繼續來問。

  黃里長努力想了一想,大概曉得對方是什麼意思,卻還是不免小心:「若是升官,如何不願意去做?只是不知道家裡怎麼辦?授田有沒有影響?會不會被

  人欺負?「

  「家裡不動,授田也在家裡,只是往別郡為吏。」張行乾脆來答。「就是仿照流官,做個稍近的流吏。」….「鄰郡恐怕是有人願意的。」黃里長立即應聲。「但不能太遠,東境這種就心虛了……不值當。」

  張行點點頭:「說白了,是職務高低跟出仕距離決定的,對不對?」「是吧。」

  「那如果說。」張行頓了一頓。「你現在是里長,去東境做鄉正,如果幹得好三年後十個鄉正裡選兩個功績最好的,轉為其他縣的縣尉和縣丞,你樂意去嗎?」

  黃里長愣了下,本能提醒:「大龍頭,縣尉和縣丞是入了品的官,是從上面任用……」

  話說到一半,這位里長便自家卡住了,因為他已經聽懂對方的意思,於是,稍微猶豫片刻,這位地方小豪便重新給出了答案:「回大龍頭的話,要是黜龍軍這裡的規矩是能從鄉里轉到正經官品上,我覺得……最起碼許多人是樂意往鄰郡走的。」

  「那你樂意嗎?」就在黃里長以為這個問題已經對付過去的時候,那張大龍頭忽然問到了一個關鍵。

  「我……」黃里長額頭沁汗。「我自然是……」

  「你其實到鄰郡做吏都不樂意吧?」張行笑道。「你是大戶,本土為吏從來不是為了官,而是為了維繫本地本家的勢頭……所謂這本地鄉里做了無用,但總不能讓給他人,是這個意思吧?而那些願意去別郡為吏的,其實都是識字卻無出路的窮酸,或者是從軍營轉業過去尋個立足之地的軍士?」

  「大龍頭見識的深。」黃里長乾脆起身俯首

  「可要是這麼說,那些窮酸和軍士到了地方上,豈不是天然成了你們這些大戶的眼中釘肉中刺?」張行繼續來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