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白有思 作品

第二十二章 振臂行(5)(第2頁)

  “那這次來的事情你們應該曉得了吧?”處理完舊事,張行根本沒有耽擱,繼續在堂中發問。

  本地縣長柴孝和猶豫了一下,似乎是想說點什麼。

  但杜才幹卻直接開口應聲:

  “已經接到行文,城中十五家富商、三家素來放印子錢的幫派、一家道觀、十家豪強,無人敢違逆義軍威勢,如今都帶著債條聚集了起來,正等在十字街上,只等張公來處置……賈頭領也帶部分甲士先過去維護住了秩序,斷不會出錯。”

  張行滿意點頭,卻還是絲毫不耽擱,直接拎著無鞘劍起身,往外面去了。

  杜、柴二人也趕緊跟上。

  出了門,雖只有兩三百步遠,張行還是翻身上了黃驃馬,然後杜柴二人騎馬跟上,一眾義軍持刀荷槍環繞,舉著紅底的黜字大旗跟上,一副脫離群眾人模狗樣的姿態……但這個真沒辦法,這是張行這區區十幾天的根據地巡遊得出的經驗。

  對上很多義軍內部的小豪強、小幫派頭子,甚至包括面對很多士民百姓的時候,這幅排場是真能頂用。

  不然,他們是真的會給你整一些匪夷所思的活來。

  來到十字路口,圍觀百姓早已經將路口堵得水洩不通,並且議論紛紛,情緒飽滿,似乎對著義軍所有的一切都抱有極大熱情,對著任何人任何事都敢指指點點,喧嚷聲一時遮蓋住了一切……說一千道一萬,毛病再多,再是草臺班子,之前的放糧都是毋庸置疑的德政、善政,總比毛人聖人和他爹巴住倉儲不放手,只進不出還要逼死人高几個檔次……所以,短期內老百姓對義軍的熱情與認同感毋庸置疑。

  而張行翻身下馬,將“黜”字大旗立起,往佈置好的桌案後一坐,稍微清了清嗓子,便帶著真氣對前面一夥子朝自己行禮的人禮貌喊了出來:

  “你們都是自願來燒債的嗎?”

  “是……”

  “自願的。”

  下面有氣無力、稀稀拉拉響了幾句,然後便是一陣圍觀百姓的鬨笑之聲,這不是廢話嗎?誰敢說不是自願的?不是自願的就不燒了?你當義軍的刀槍是假的?

  “自願的就好。”張行慈眉善目,繼續認真來講。“也希望諸位賢達不要有怨氣,你們既是放的起錢的,那多少看過一些古時小說的,至不濟也是讀了史書的,也都該知道,既起了義軍,這種事情便免不了……而且,亂世之中,舍了錢財,換了人心,從來都是不虧的……今日之後,多少會有些鄉親念著你們的義氣,到時候拉你們一把,免得爾等全家傾覆。”

  “是是是……”

  “曉得曉得……”

  “大龍頭說啥就是啥……”

  下面又是一陣哄嚷與附和,而張行隱約聽著還是有怨氣,但也懶得多計較了,直接點頭:“那將債條與我看過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此言一出,圍觀的老百姓倒也罷了,下面這些要燒債的富人,以及身後兩位關西出身的名門頭領,外加一群本地義軍小頭目,反而陷入到了一絲停滯與遲疑之中。

  似乎還有點慌亂姿態。

  “拿來啊?”張行一時不耐,連連催促。

  “張大龍頭,不是我們自己燒嗎?”一名富商打扮的人看了一眼那面紅底的“黜”字大旗,沒有忍住上前。

  “是啊,大龍頭。”一名似乎還有些眼熟的本地義軍頭目也站了出來,語氣真誠。“一群放印子錢禍害老百姓的,殺了都活該,何必那麼麻煩?”

  張行目光掃過這名從自己身後冒出來的理論上的下屬,一言不發,但渾身卻是字面意義上冒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寒氣出來,十月小陽春,午後陽光明媚,所以整個街口,幾乎瞬間便有些仙氣瀰漫的感覺。

  而且這股寒氣還在不住的擴大。

  那義軍頭目停了片刻,面色發白,到底是連帶著其他幾個小頭目直接縮了回去,而張行也這才轉過身來,對那富商招手:

  “拿來,我這人素來喜歡多事,而且是喜歡在好事上較真……放糧喜歡查賬,燒債也喜歡看借條……說句不好聽的,若是你們誰家利息過高了,誰家喜歡放給孤兒寡婦,誰家喜歡讓人拿兒女抵債的……真以為我不敢殺個血流成河嗎?”

  那富商晃了一晃,臉色也不好看起來,但還是上前將懷中準備好的一大摞欠條奉了上去。

  張行翻開來看,不過看了一半,便果然讓他挑出來幾個直接放給女子的欠條,也有好幾個寫明瞭要拿兒女做奴抵債的,心中冷哼一聲,只將這幾張單獨撿出來,放在一旁。

  然後,他繼續往下看,卻似乎沒有什麼問題了。

  便是抽出來這幾張,放在這麼一堆裡一比,似乎也不是什麼太過分的比例來,便將債條盡數捲起,準備呵斥一二,直接過了此人的賬目……不過,當他抬起頭來時,卻有些驚訝的看到那名等待自己的富商居然有些失望之態,非只如此,其餘幾個富商似乎也都在緊緊盯著自己。

  見到這一幕,鬼使神差一般,張行忽然又回頭去看那名剛剛說話的義軍頭目,卻發現此人居然有些釋然與放鬆。

  張大龍頭若有所悟,再度去翻那些借條,翻了足足三遍,然後猛地一個激靈,將其中一張借條給挑了出來,繼而目瞪口呆。

  周圍開始有人兩股戰戰了,杜、柴二人也對視了一眼,深深低頭,準備迎接可能的麻煩事。

  “誰是張清水?”張行扭頭來問。

  一時無人做答。

  “我問你們,誰是張清水?”張行身上寒氣四溢,灰白色的寒冰真氣直接在身邊翻騰起來,比之剛剛猶勝一籌。“這個前日晚上匆匆借了人家二十貫文的張清水是那位豪傑?!”

  一名義軍小頭目承受不住,直接出列,當場下拜,然後卻語出驚人:“大龍頭!不是俺領的頭,聽說要燒債,幫裡頭目都去借了……按照擴軍的職務,隊將每家借五十貫,俺們夥長每家借二十貫,什長、伍長也借了三五貫文!”

  聽到這裡,周圍義軍頭目呼啦啦一片,直接跪了一半多,圍觀百姓也轟然起來……眾人這才曉得,這是義軍頭目們知道要燒債,臨時聚眾去強借了錢。

  張行見到這一幕,非但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笑了笑,只是來問杜才幹:“剛剛在縣衙裡面,柴頭領想說話,杜頭領壓過去了,是因為這個嗎?”

  “回稟大龍頭,法不責眾。”杜才幹趕緊出列,尷尬以對。“譬如一千五百員額,正好十個隊將,都是舉義的功臣,而據屬下所知,聽說北面開始燒債,其中足足有八個人連夜借了錢。”

  “不錯了,還有兩個知道忍住呢。”張行繼續笑問。“我剛剛還有點奇怪,為何離狐這地方只是一個小縣,卻富商多於豪強,與其他幾個縣稍有不同……如今看來,只是因為商人好借錢吧?”

  “自然如此。”杜才幹尷尬一時。

  “無妨。”張行站起身來,正色朝身後本縣義軍頭目們來問。“借了錢的,可還有沒站出來的,或者沒來的?!”

  又有幾人出列下拜,還有人直接報了姓名,說誰誰誰在何處執勤沒過來,張行倒也耐心,只讓杜才幹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