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白有思 作品

第一百五十九章 浮馬行(6)(第2頁)

  “車子也趕走……省得出去跟人說自己辛苦攢了一車絹,被我們府上平白昧了……一車絹辦不了事,我們府上也看不上眼……拉走拉走,從那邊側門走,不要轉向。”

  “下一位。”

  張行聽得有趣,忽然聽到人喊,並有一個立在寒冬夜中臺階上的中年都管抬手指向了自己,便立即大跨步上去,昂然走入門內。

  甫一進門,復又看到一個披著白裘袍子的年輕人端坐在門內,身後是火爐,身前是几案,正端著茶來喝。

  而此人看到張行後,不由當場端著茶皺眉:“剛攆出去一個送了一車絹的,又來個空手的?”

  “可是夏侯公子?”

  張行早已經打聽清楚,知道虞常基家中相關髒事全都是他後妻帶來的繼子夏侯儼處置,而他本人一個弟弟兩個嫡子,都是分毫不沾手的,而且素來有“清名”,便直接拱手詢問。

  “不錯,怎麼了?你到底有沒有帶東西來?”夏侯儼日理萬金的,語氣愈發不耐。

  知道是正主,張行立即點點頭,不慌不忙解開腰帶,將外套往兩側一扯,金光登時就閃瞎了周圍人的眼睛:

  “黃金四百兩,二十五斤,按照市價,正是萬兩白銀,隨身攜帶……求一河北郡守。”

  夏侯儼肯定不是沒見識的人,但饒是如此,也還是怔了片刻,方才猛地灌了一口茶,然後在燈火旁吐出一口白氣來,回覆如常:“客人姓名、官職?郡守非六品以上不受。”

  “北地張行,伏龍衛副常檢,從五品。”張行言語乾脆。

  “帶名剌了嗎?”

  “伏龍衛哪有名剌?”張行平靜以對。“不過夏侯公子放心,也沒人敢冒名伏龍衛。”

  夏侯儼點點頭,放下茶回頭招手:“王都管,直接領貴客到後面小客廳裡去,按規矩,五品的勾當,得讓大人親自見一面。”

  行程順利到了極致。

  來到小客廳,這裡只有兩人在候,而在這裡又等了一刻鐘多一些,張行便得到了二次召喚,轉入更後面的一個小花廳裡,並在這裡見到了虞常基虞相公本人。

  這位其實應該算年紀最小的相公正在低頭認真寫著什麼……似乎是什麼書法作品,而非是正經文書信札。

  “不必拘禮。”虞相公只是抬頭瞥了一眼,便繼續低頭寫字不停。“我記得你……伏龍衛副常檢,應該是幾個常檢裡真正管事的……有人說你是白家大小姐的女婿?”

  張行怔了一下,他也沒想到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這個,但這不耽誤他面不改色心亂跳,然後立即點頭:“是有這麼一說……只是都傳到虞相公耳朵裡了嗎?”

  虞常基再度看了來人一眼,繼續低頭來問:“那這種事為什麼來找我?你丈人不是隨手的事情嗎?”

  “這不是怕連官位都要丈人安排,日後被當成贅婿嗎?”張行昂然做答,理直氣壯。“做人還是要講點志氣的,沒有志氣,跟冬日屋簷下掛的鹹魚有什麼區別?”

  虞常基又一次看了眼對方,然後繼續低頭來寫:“你從出巡回來立了功,到了從五品,然後現在想轉到河北做郡守?”

  “是。”

  “為什麼是河北?”

  “離北地近。”張行懇切來言。“我是北地人,但北地畢竟太遠,只能求其次了。”

  虞常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認真寫字,一氣寫完之後,方才停筆起身,然後一邊擦手一邊來看對方:“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你或許知道,而如果知道,你不妨告訴我,我可以視情況給你留些聘禮錢。”

  張行瞬間想起一事,然後心裡一咯噔。

  “大長公主去世後不久,在仁壽宮,司馬相公有沒有跟聖人鬧出點什麼事情?”虞常基言語平淡,言辭利索。

  果然。

  張行心中暗叫了一聲,但稍微想了一想,倒也乾脆,卻是將事情原委一一說了清楚,事到如今,當面撒謊,未必有效:“其實,那晚聖人忽然做了個夢……”

  虞常基聽完以後,沉默良久,方才緩緩開口:“所以,你想去河北,不是因為離北地近,而是因為離太原近,離你丈人近,但又不必受他約束是不是?”

  張行先是一愣,旋即咧嘴一笑……對於一個從降人混到宰執的存在而言,就算是底蘊和實力差了其他幾位一點點,但能憑著一個情報迅速直擊要害,倒也無話可說……說白了,張行也沒有給‘丈人’做什麼遮掩的好心。

  “如此,恕我不能做你這筆買賣。”虞常基見狀,嘆了口氣,立即就將路堵死了。

  張行笑意不斷,他深切懷疑,自己剛才說不說、應不應,都不影響這個結果,但不耽誤他繼續做最後一分嘗試:“實在不行,做個大郡郡丞,官級不變,也不是不行。”

  “不是這個的事情……理由有三。”

  虞常基即刻駁斥,平靜解釋。

  “其一,你做伏龍衛副常檢應該還沒滿一年,不是不能調任升遷,但這種屬於超階與特例,是要南衙複核的,幾位相公都能看到;

  其二,你是曹中丞曾經想收為義子的人,而且這次加勳也是他將你定到了從五品,一旦複核,露了出來,我必然要為你得罪曹中丞,不值得;

  其三,你是白大小姐看中的人,卻避開白相公行此事,我也不想為這事,招來你丈人不滿。

  說白了,你這人太出挑了,不是什麼沒名頭的,如今南衙局勢又很嚴肅,我不想為你得罪人。”

  張行點了點頭,表示會意和理解……還能如何呢?

  “如此,早些回去吧。”虞常基抬手送客。

  張行絲毫不動,卻當場含笑反問:“都說虞府公平買賣……虞相公不做我這生意,但應許的折扣,難道不該返回來嗎?”

  虞常基愣了一下,終於也笑:“不錯,剛剛那個消息非比尋常,值個幾千兩,但你難道要我反過來與你幾千兩銀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