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白有思 作品

第一百四十一章 苦海行(8)(第2頁)

  “你為什麼會覺得聖人不會涼薄到這份上?”張行反過來追問。“四個親兄弟全殺了……姐姐又憑什麼例外?只要礙著他作威作福的,人也好事也罷,他會顧忌什麼?何況還是個死了的姐姐?”

  李定近乎慌張的坐到了草地上。

  張行隨之坐下,言之鑿鑿:

  “至於司馬相公那裡,我反倒能理解他,他若是不禍水東引,死的就是他全家,換成你我在他那個局面,能做什麼?恐怕只能引頸就戮……這倒不是說我們有良心不害別人,而是沒有司馬相公那個急智,以及對聖人心態的瞭解。”

  李定一言不發,面色愈發蒼白。

  “不可以反抗,沒有退路是最可怕的。”張行環顧四面,壓低聲音以對。“經此一事,我愈發覺得,聖人在,大魏就不可能有前途……”

  “不要……不要教唆。”李定似乎意識到什麼,連連坐在那裡擺手。

  “我教唆?”張行冷笑一時。“你怎麼不去告官?還教唆……我教唆什麼?我說的哪句不是實話?”

  “大不了尋個外任。”李定嘆氣道。

  “隨便吧。”張行不以為然道。“反正聖人在一天,你怕是壯志難酬。”

  “先別說這個。”李定一面扶額,一邊繼續擺手。“我不知道我這輩子能不能得志,反正你快死了……趕緊找個法子不再去守靈。”

  “怎麼說?”張行嚇了一大跳,然後迅速回想起自己是來求助,不是來教唆拱火的。

  “你……”李定欲言又止。“我口乾的厲害,先給我弄杯水來。”

  張行無語至極,趕緊將腰後水袋遞上。

  李定灌了兩口,這才認真看著張行來言:“你幸虧來找我,不然怕是真要壞事……不是說你一定會死,畢竟白三娘也在,還拿著伏龍印……我的天!到時候指不定死的是誰!”

  “趕緊說!”張行催促不及。“你是說聖人會滅口?事後?”

  “這是一種可能。”李定搖頭道。“但概率極小……只有馬銳真的自殺,才會處置你和那十名伏龍衛……但馬銳既然沒有自殺,便是貪生,也不大可能再自殺。”

  張行背心直冒涼汗,敢情昨天馬銳直接自殺了,自己也就沒命了?

  但他到底是經歷了不少生死事,很快便強行壓住這點不安,認真來與對方分析:“但是聖人既起了此心,按照他寧可天翻地覆也要自己痛快了的脾氣,怎麼可能最後不殺?”

  “是啊。”李定也是搖頭。“如果馬銳當時自殺了,他的孩子說不得能改名改姓活下來,大長公主最後的一點情面也就起了作用……可他不願意死,最終只會全族無幸理!”

  張行點點頭,沒有對馬銳的行為做任何點評……這個人他剛剛見,什麼都不知道。

  可能是幼稚天真,覺得拖下去,等到岳母下葬就有轉機;

  也可能是個心懷叵測的狠人,曉得自己家族命運,又不想死,準備拖一拖,想法子逃回太原造反:

  但最可能的就是人之常情,純粹貪生,不想死,然後僥倖與狠勁並存於腦海做掙扎。

  “你是說,馬銳遲早死,我遲早要被滅口?”張行認真來問。

  “不至於。”李定苦笑以對,語氣也變得幽幽起來。“真到了要大肆處置馬氏的時候,聖人哪裡還要滅口?大長公主才死幾天?你被滅口,只有馬銳突然醒悟,準備一死了之,但這樣的可能太小。我是說司馬相公……”

  “什麼?”張行似乎沒聽懂。

  “我是說司馬相公。”李定坐在地上嘆氣道。“你剛剛不還反過來教育我嗎,此時如何傻了?司馬相公彼時可能是迫於無奈,走得這條路。但既然走上了,為保家族,就只能變本加厲……我問你,聖人固然是要除馬銳父子而後快,但司馬相公一家呢?難道不是更迫不及待嗎?”

  張行楞在當場,緩緩蹲坐了下去。

  “而且,他們不想維護名聲嗎?”李定繼續言道。“司馬相公難道不曉得,聖人殺心已起,只差有人再推他一把嗎?我要是司馬相公,不管如何,直接就在這兩日,去棺槨那裡轉一圈,然後立即跟聖人報告,說馬銳跟你們這些守靈的軍官竊竊私語,意圖謀反……或者更狠一點,說馬銳拉著他,想讓司馬氏跟馬氏一起反!”

  張行仰天長嘆,卻見頭頂烏雲翻滾,繼而苦笑:“這時候我本該罵司馬二龍爺爺一句無恥的,但居然生不起氣來……你說,要是換一個聖人在位,這司馬相公是不是也能做個忠臣良將?”

  “不會。”李定深呼吸了數次後,認真答道。“不要說換個好的,就連你覺得行政苛刻的先帝在時,都輪不到司馬父子來做忠臣良將……蘇公、牛公、張公都在那兒呢!”

  張行搖頭不止,便站起身來:“不管如何,我先去找常檢,明白的跟她說,然後再一起找牛督公光明正大告假,先躲一躲……牛督公是個有格局的,未必猜到司馬相公的手段,但十之八九會同意。”

  李定一時欲言又止。

  “什麼?”張行回頭詫異。

  “沒什麼……”李定搖頭。“我本想說,聖人莫不是東齊和南陳末代昏主轉世來報復,一想才醒悟,聖人生出來的時候,這兩位都還沒死呢。”

  張行笑了笑,直接攏手走了。

  大約一個時辰後,他便和麵無表情的白有思出現在了牛督公面前。

  督公牛河不在仁壽宮內部,而是在行宮外的觀風行殿這裡編繩子,活生生的繩子,藤蔓在他手下就好像活了一樣輕鬆萌發、生長,然後勾連起車輛,等到繩子編完了,這才拍拍手來看來人:“張副常檢要告假?為什麼?”

  “修為不足,我不過是西巡路上才過了正脈,連續數日輸送真氣委實力不從心。”張行言語無懈可擊。

  牛督公點點頭,拍拍手:“既如此,那就歇兩天……伏龍衛也好,看護棺槨的寒冰真氣高手也罷……不差你一個,我再尋一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