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白有思 作品

第一百三十七章 苦海行(4)(第2頁)

  “奉驪山行在聖諭轉南衙相公鈞旨,兵部法部員外郎王代積前來索拿穆國公府上相干人犯,速速開門!”王代積站在門前,深呼吸了一口氣,放聲來喝,聲音震動天街。

  “是金吾衛嗎?”穆國公府剛剛因為這聲喊有了一點動靜,張行忽然勒馬轉向一側天街,指向了一群“看熱鬧”的人。

  這是明知故問,夜間的西京街上,除了巡街金吾衛會過來查看,怎麼可能會有他人?何況甲冑這般明顯?

  而那些只是因為王代積一行人肆無忌憚天街跑馬過來查探的金吾衛首領聽到這一聲問,再加上之前的喊門,登時一個頭兩個大,卻偏偏不敢不應:“大興金吾衛,正在例行巡視天街。”

  “奉聖諭拿人,立即入坊堵住穆國公府後方出口,不得拖延!”張行直接下令。

  那金吾衛首領怔了一下,有心上前詢問案情,查探文書,但轉念一想,心中微動,反而立即應聲,飛也似的帶著部下離開穆國公府的正門,從坊門那裡進去——甭管如何,看樣子不是假的,自己若是留在正門,這才叫惹禍上身呢。

  又等了片刻功夫,穆國公府內早已經喧譁,但大門依然沒開。

  此時,王代積早已經發起狠來,根本不用張行催促下,便又一次上前呵斥:“穆國公難道要抗旨不遵嗎?!速速開門!”

  就在王代積努力呵斥叫門的時候,另外一隊人也已經出現在春明門外,為首者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許諾了王代積的同僚、兵部主事辛七。

  “去交驗文書,讓他們開門。”辛七明顯猶豫了以下,但還是扭頭朝自己身側的隊將做了吩咐。

  “七哥,這不好吧?”那隊將摸著自己的懷中的金銀,忍不住詫異來問。“剛剛門上說的清楚,王九郎他們剛剛進去一刻鐘多一點而已……咱們既收了人錢,何至於這般逼迫?日後傳出去,誰還跟我們做生意?”

  “這是做生意的事嗎?”辛主事冷笑一聲。“他王代積平日做得好生意,結果如何今日惹出這份事來?還不是看到越過尚書直接巴結聖人的機會?我既讓了一個身位給他們,便算是仁至義盡了,接下來自然要找段尚書要我的機會。”

  那隊將聞言雖然不曉得內情,卻還是覺得對方此舉有些不講道義……不過話說回來,他既然與對方同行,也分了銀子,自然也不願意平白多事,便只興致不高,隨意上去喊話。

  而那辛主事也不著急,只是從容來等門開。

  “開門吧,坊內後門都被金吾衛堵上了,這是動了真格。”崇仁坊內,燈火通明的穆國公府內,聞得最新的彙報,可能是僅次於曹林的第二位實權皇族曹成衣衫不整枯坐堂上,卻是終於下令打開了大門。“而既然動了真格,便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下方都管、家將、道人,外加兩邊侍女林林總總站了不下七八十人,聞言或慌張、或哀慼、或憤懣,但卻無一人敢出言駁斥。

  沒人敢當眾站出來說,將來拿人的欽差擋在門外。

  今日第二扇大門緩緩打開,王代積面色狂喜,居然連馬都不下,便直接往裡竄入……進去以後,將文書一展,便直接點名要那兩名隨行的侍從,但另一邊卻也不敢怠慢,還是往穆國公所在的正堂上前往拜會、說明。

  等到一行人直接來到穆國公府的大堂上,兩個侍從也被恰好帶了過來。

  “國公毋須憂慮,只是北衙、刑部、兵部聯席查得這二人與驪山行宮謠言有關,聖人欽點了下官,來找國公,專行此案。”王代積此時早已經容光煥然,說話做事也都與之前不同。

  張行與李定也樂見如此,只是躲在堂外,冷冷旁觀。

  “我就知道遲早會有此日。”穆國公衣衫不整,面色發白,連文書都不去看,只是苦笑去看房頂。“你們自去查問,我就在此處……不許驚擾女眷。”

  “這是自然。”王代積失笑以對,復又肅然。“事不宜遲,還請國公許我們借地問詢,好速速還國公府上清白。”

  “隨你們吧!”曹成一揮衣袖,直接扶額閉目。

  王代積也上前取回公文,從容退出去,然後帶著金吾衛和兩名侍從去了一個側院。

  而張行與李定也果然不再冒頭,只是在院中相對而立,望月發起呆來。

  “此事事關重大,還請都管務必再去通報一二,請段公見我一見。”

  崇仁坊的對面,隔了一座天街,乃是平康坊,坊西北角有一座府邸,幾乎可以遙遙望見穆國公府邸的惶惶燈火,而就在此處府邸的門房內,滿身是汗的兵部主事辛七正小心翼翼給一箇中年都管陪著不是,同時還給對方塞了一塊銀餅。

  那中年錦衣都管接了銀餅,卻還是不耐:“你這人如何不曉事?你只是一個送文書的,送到了許你在門房這裡歇下便已經是格外開恩了,如何非要我們深更半夜去喊主人?況且主人難得來西京住了幾日,我們好生伺候都還來不及,生怕惹怒了主人……到了那時候,你們自是朝廷命官,我們卻要沒了生計和性命的!”

  說著,居然是動都不動。

  那辛主事怔了一怔,反應過來,再度摸出一小塊金子來,當面遞給對方,然後俯首誠懇行禮:“請都管去幫忙問一聲,我保證,此事若是段公知道,只會稱讚都管警醒,絕不會遷怒。”

  “那你等一等。”中年錦衣都管將金子沒入袖內,當場笑了一笑,終於轉身離去,卻又在轉身一瞬間直接捏起了鼻子,儼然是嫌棄對方滿身汗臭。

  辛七怔了一怔,忍不住自己聞了聞身上的味道,卻也是無奈。

  然而,下一刻,不僅是他,便是身後一直冷眼旁觀的金吾衛隊將也都表情怪異起來……區別是,身後的隊將面色複雜,還算從容,甚至有幾分戲謔,而辛主事卻幾乎面容扭曲起來。

  原因再簡單不過,這二人修行上雖然不是很濟,但畢竟是有些底子的,卻是清晰聽到,那個收了錢的尚書府都管根本沒有去叫段尚書起身,反而直接去了隔壁坊內,與一些男女僕從調笑喝茶。

  說起喝茶,自己這般辛苦,想著要迎奉段尚書,結果來到門房這裡,居然連杯茶都無。

  甚至還要被嫌棄身上有味道。

  “三郎,再救一救我!”

  三更往後了已經,穆國公府的側院裡,審問了大半個時辰的王代積匆匆走出房來,復又沒了之前的從容。

  “怎麼講?”張行面無表情。

  李定也冷眼來看。

  “就是不認,咬死不認。”王代積跺腳來言。“問到剛剛,其中一人乾脆冷笑,說他父親就是先穆王的下屬了,自己也久隨穆國公……現在的局勢他一清二楚,他們二人只是由頭,我們就是衝著穆國公來的,所以寧可一死,也絕不留口實牽累穆國公……所以問什麼,他們都不知道,讓我不要再有妄想。”

  “這就對了。”張行想了一想,平靜做答。

  “什麼?”王代積愣了一楞。

  “我說這就對了。”張行嘆氣道。“穆國公府上,果然早就對聖人心懷芥蒂,而且穆國公父子累世做雍州總管幾十年,根深蒂固……”

  “這是廢話。”王代積苦笑道。

  李定也只是嘆氣:“其實人家本來就沒有造謠吧?”

  “事到如今說這個幹什麼?”王代積略顯不滿。“也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