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白有思 作品

第一百三十六章 苦海行 (3)(第2頁)

  不過也是巧了,兵部尚書段威人正在西都大興發矇呢,侍郎留守東都,驪山這裡,居然沒有人能攔住一個區區員外郎,以至於幾位同級別的員外郎只能在王代積的大發神威、舌戰群僚中,眼睜睜的看著這份表達了兵部內訌的文書輕易被送到了兩位相公那裡。

  當然了,想來兩位相公經驗豐富,必然不會讓這等壞了兵部氣氛的可笑文書,輕易抵達御前。

  就在這一晚,張行回到自己的營寨帳篷前時,並不意外看到了李定。

  “你去幹嗎了?”李定攏手坐在帳外的篝火旁,看著剛剛折返的張行警惕起來。“秦寶說前幾日你跟王代積喝酒了?”

  “去了趟北衙餘公公那裡。”張行從容在對面的長凳上坐下,坦誠以對。“王代積之前找我也是為這事,他當時說最近可能要趁著你們段尚書不在,上一道奏疏,賭一賭前程,因為我們伏龍衛是近侍,跟北衙熟,所以專門讓我去疏通一下……”

  李定怔了一怔,然後面色蒼白起來,聲音都不自覺打顫了:“你剛剛是去幫忙疏通了?”

  “對。”張行語氣平靜至極。“五十兩銀子,連奏疏一起,昨日便到了我手裡,然後銀子封條都沒拆,剛剛直接轉交給了餘公公的……餘公公驗了銀子,當場保證,這份奏疏今晚必然從北衙這邊直達御前。”

  李定猛地站起身來,臉色愈發白了起來:“奏疏都已經送上去了?”

  張行沉默了一下,反過來看向對方,然後微微皺眉:“李四郎,王代積忍不住多年蹉跎,自求前途,便是這麼幹會怒了段尚書,或者壞了些兵部氣氛,你又何必這般失態?你不是素來大隱隱於朝的嗎?”

  “我不是因為這事壞了規矩,替兵部發愁。”李定趕緊解釋。“你根本不知道這奏疏裡說的什麼,如我所料不差,這廝是想學民部小張相公……”

  前面言語還算利索,但話到後來,李定聲音卻越來越小,最終硬生生停了下來,然後當場在三伏天打了個哆嗦,並迅速攏手坐回,繼而一聲不吭。

  “你是在疑我?”張行眯著眼睛來看對方。“對不對……你覺得這事我也有摻和?甚至是我主謀?”

  李四郎顧左右而失聲,而張行也在旁邊桶中取了一碗酸梅湯。

  “所以,裡面到底寫的什麼?”取湯之後,張行並不著急來喝,而是一邊施展真氣來做冰鎮,一邊若有所思起來。“我猜猜……你說他學張含,但張含可不只是貿然來為聖人與南衙諸公對抗的,人家是抓住了聖人想要建天樞大金柱這個關鍵,才能有聖人支持……莫非,王九郎是找到了謠言源頭,覺得自己能消聖人的火?”

  李定喟然以對:“你看,我就知道,你便是沒跟王代積合謀,也最少一早猜到了裡面的內容,然後順水推舟。”

  張行啜了一口冰鎮酸湯,搖頭笑道:“所以,王代積去賭前途,聖人消了氣,說不得還能少死好多人,就算是沒好處,對我們這些人也沒壞處,我幫熟人的忙,推個波助個瀾,為什麼你臉色剛剛那麼白?”

  “因為咱們之前就說過,這種謠言必然找不到真源頭,王代積無論拿誰去瀉陛下的火,都是在嫁禍無辜。”李定緩過氣來,坐在那裡勉力來講。“但我剛剛不是怕王代積做這種事情,而是怕你做這種事情……所以面白。”

  “為什麼怕我做這種事情就要臉白?”張行捧著冒絲絲寒氣的碗追問不及。

  “因為王代積不過是個陰雄,而你是個英雄……他做這種事,也就是幾家貴人流血,可你做了,是要天下流血的!”李定懇切答道。“我想過日後會有此類事,卻沒想到事蹟昭昭如線,清晰可循到我眼前。”

  張行嗤笑一聲,放下碗來:“你從哪裡看出來我是個能讓天下流血的英雄的?從我一個多月都不能突破最後一條正脈?還是從那晚山上閒聊,撿了一本書?又或者是你信了我的鬼話,當我是謫仙?李四郎,此事無論如何都是王代積來做的,如何到了你嘴裡,便是我引得什麼天下流血了?你須明白,只因為想看人流血,就讓人不得不流血的,可不是我區區一個伏龍衛副常檢。”

  篝火旁,李定沉默許久,方才應聲:“獨獨最後一句話,讓我無話可說……我不能阻攔這一位,又有什麼資格阻攔你呢?但是張三郎,我還是覺得,你這麼做不對,尤其是你這種要做大事的,絕不能因為其他人都是混蛋,便自己也混蛋起來,這算什麼道理?”

  “或許吧。”張行望著頭頂雙月,幽幽感慨。“如果不能比某些人強,不能比某些人更有德行,又憑什麼居高臨下指責嘲諷人家呢?你的話是有道理的,但我現在沒那麼高的個子,只能盡力而為。”

  李定不再吭聲,二人只是隔著篝火一起枯坐,等候某些結果。

  至於秦寶、小周等人,雖然中間路過幾次,卻都是隻是覺得氣氛不好,絲毫不知事情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