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白有思 作品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苦海行(2)(第2頁)

  “說得好!”張行陡然失笑,然後拍案而對。“要的就是九哥這句話。”

  王代積還以為對方是要找自己發洩不滿,吐槽聖人呢,此時聞言也是詫異,但一想到對方畢竟是東都聞名的張三郎,上可拒曹皇叔,中可恃倚天劍,下也交遊闊綽,廣識豪傑,無論在錦衣巡騎還是伏龍衛,都能經營妥當,外面還有淮右盟做招手……甚至還敢拼命……這等人物,自己素來覺得後生可畏,今日又如何會那般愚蠢,輕易在自己面前露了可做把柄的真心?

  一念至此,這位素來聞名的兵部員外郎,反而小心翼翼起來:“三郎,你到底要問什麼?”

  “別急,讓我一個個問下去。”張行收起笑意,面無表情,繼續來問。“既然王九哥這般尊崇聖人,那我問一句多餘的……你卡在兵部法部員外郎這個從五品的位置已經數年了,距離登堂入室的正五品只有一步之遙,卻始終沒有跨過去,心中可曾厭倦?而看到張含張相公五日三升,直達人臣之極,又可曾豔羨?”

  老子當然厭倦!

  老子當然豔羨!

  王代積心中無語,但他到底存著小心,所以看了看對方面色,心中雖然百轉,口頭上卻絲毫不漏:“張三郎不要打啞謎,你到底什麼意思?”

  “假如說,現如今有個機會,讓王九哥順從了聖人的心意,替聖人出了這口惡氣,你願不願意仿效張含相公那般冒著得罪同僚的風險來做?”張行也不再一意遮掩。“以此換的仕途一躍?”

  王代積沒有吭聲。

  “或者換句話說,南衙與聖人那場爭鬥之後,局勢已經很清楚了,結交再多豪傑,博再多的名,都沒有讓聖人開心來的有用,那讓你棄了以往結交豪傑走下層路線,一意逢迎最上頭的聖人,以換取仕途,你願意嗎?”張行等了一下,看對方沒開口,乾脆說的更加露骨。“你若說願意,咱們就繼續往下說,你若說不願意,就當我張三今日昏了頭,咱們只是來吃閒酒。”

  對面的兵部員外郎面色抽動了一下,勉力正色來嘆:“張三郎想多了……為人臣者,伺候好聖人,乃是本分,而結交夥伴,認識豪傑,乃是為人熱腸……這上下並不衝突。”

  張行也裝模作樣起來:“我就知道王九哥是個痛快的,但是可惜,我只是一問罷了……並沒有什麼十足把握的好事來讓王九哥替聖人分憂,然後就此登堂入室,如魚入海。”

  “天底下要有十足把握能讓一個出身寒門的官員一躍而登堂入室,那就奇了怪了,否則我何必蹉跎了這麼多年?便是李定,那般出身,不也卡在這裡許多年嗎?”王代積當場也笑。“三郎,你若有什麼想法,不妨大方說來……你看此地,除了你我之外別無二人,出你嘴,入我耳,便是大逆不道的言語,我都沒法上告的。”

  好嘛,剛剛正色對聖人表忠心的難道不是他?

  “那好。”張行心中搖了搖頭,面上懇切來對。“其實道理很簡單,只是看王九哥有沒有這個膽略罷了……王九哥還記得之前張文達尚書死前,刑部大獄被劫一事嗎?”

  “自然記得。”王代積心中已經有些著急起來,卻還是強作鎮定。

  “彼時跟此時何其類似啊?”張行喟然嘆道。“聖人也是大怒,也是追索全城……然而,具體到我們這些靖安臺底下,誰也都知道,只說各自負責的那一兩個坊市,搜到逃犯的可能太小,反而徒勞要因為封坊餓餒人命,但上頭就是要你大索全城,就是要你封鎖坊市,賣辛苦、賣狠勁出來……王九哥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應對的嗎?”

  “怎麼應對的?”王代積誠懇來問。

  “我給當時還是巡檢的我家白大小姐講,上頭反正是要看你辛苦,讓你使出狠勁來交差,既如此,與其長期封鎖坊市,餓死無辜,反倒不如狠下心來,專挑坊內的強人,狠狠殺上一批!”張行失笑以對。“殺個血流成河,殺個屍骨累累,上頭滿意,下頭免禍,中間還能發財……”

  “你是說……”王代積心中微動,似乎抓到了什麼,卻又一時沒有弄透徹。“是要……”

  “我是說……”張行端起面前早已經變熱的酒,送到嘴邊卻居然冒了寒氣,一飲而盡後,微微冷笑起來。“這個謠言怎麼來的,咱們心知肚明,曉得是註定找不到真犯人,只是要殺人流血讓聖人消氣而已……而與其就這般拷掠下去,讓宮人與軍中士卒,乃至於沿途無辜去流這個血,為什麼不讓貴人流血呢?”

  “貴人……”王代積本能覺得荒唐。“貴人是那麼好流血的嗎?”

  “貴人的血當然不要流。”張行放下酒杯,面無表情,有一說一。“但貴人的血流出來,一來更容易讓聖人消氣,因為在聖人那裡,一斤貴人的血,恐怕要勝過十條草民或巡場士卒的命;二來,你想過沒有,聖人本心更想看到誰流血?”

  王代積沉默片刻,緩緩反問:“你難道覺得聖人本心更想看到貴人流血?”

  “必然如此。”張三郎按著桌面斬釘截鐵。

  “為什麼?”王九郎捏著黃鬍子追問不及,他是真的疑惑。

  “因為在聖人眼裡,尋常士卒、尋常百姓其實連草芥都不如……那敢問,如今聖人既然想要看人流血,又如何會在意草芥的事情?”張行平靜反問。“草芥割了頭,於聖人而言,也不過是青草汁液,是也不是?有時候,輕視到了極致,反而能規避一些專門的惡意。”

  王代積居然無法反駁。

  思索片刻,其人依舊躊躇:“話雖如此,可貴人的血委實不是那麼好流的,萬一不成,便是要賠上性命的。”

  “這就要問一問聖人,是不是早就想看一些人流血了?”張行語氣幽幽飄忽。“九哥?”

  “哎。”開始胡思亂想的王代積茫然做答。

  “我不懂軍事和人事,但聖人此次西行,是不是有心要大舉更換關中、隴西諸總管?”張行認真來問。“甚至有傳聞說,聖人準備直接撤除關中諸總管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