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白有思 作品

第三十二章 天街行(5)(第2頁)

  “這樣好了,你要真不懂,待會做令喝酒的時候,必然是我當席糾,到時候來幫姐姐做個捧酒的刑官……”小林都知歪著几上,酥胸半露,眼波流轉,乃是裝作壓低聲音一般。“你看好不好。”

  張行當即拱手。

  旁邊秦寶看的豔羨,卻不知如何插進話裡,倒是隔了一個位子的李清臣忽然起身叫嚷:“小林都知,你們的私密話都被我們聽到了,如何便要偏心這什麼張三郎?”

  “十二郎你懂什麼?”小林都知趁機扶著白有思站起身來,先對秦二郎使了個眼色,然後當場對李清臣嗔怪。“你以為行刑官好做嗎?罰酒灌酒都要他,你要是想找茬,到時候儘管不喝,反過來罰他三杯。”

  眾人轟然。

  轟然聲中,小林都知回頭示意正式上席上酒;白有思笑意稍退,轉回首座;錢唐趕緊斂容正坐;李清臣放肆而笑;秦二郎鼓掌鼓的雙手通紅;新鮮出爐的張三郎則托腮望著側門,等著看這裡席面如何。

  恍惚間,氣氛就已經起來了。

  不過很快,在上酒上菜一刻鐘後,氣氛便達到了一個新的高潮……隨著眾人稍微填了點肚子,小林都知也轉了一圈,給喜歡喝酒的人敬了一杯私下酒,卻是趁勢起身來到大堂中央,四下來看。

  而周圍人也都會意一般停下筷子,只有張行因為要品鑑席面,吃個不停,反應稍慢。

  “諸位。”小林都知見狀,當即來笑。“張三郎曉得自己要做這個刑官,趕緊要先填肚子了……張三郎,且停停,請你即刻替姐姐尋一罈子酒來。”

  眾人愈加鬨笑。

  至於張行,毫不在意,居然真就起身從旁邊的僕役手裡扛過來一罈子酒,當場撕開,放到自己身前几案上,以手壓住。

  接下來,小林都知三言兩語介紹了規矩,果然是要做什麼遊戲來罰酒,聽意思,大約還是在文字遊戲裡打轉,類似於酒令一樣的東西。

  古往今來,兩世三界,似乎也都是如此了。

  而也就是隨著這個遊戲開始,張行進一步提高了對都知的認識……原來,一個好都知居然還得賞罰公平,還得對所有人有充足的認識,而且還要有足夠的知識儲備與文化修養。

  說的好,哪裡好?別人不知道,這麼得意的酒令,若不能展示明白,豈不是白說了?

  這就得都知出面誇。

  說的不好,哪裡不好?哪裡不合規矩?要說出來,讓當事人心服口服,還要考慮到這人的酒量、脾氣,懲罰適度,讓人家不生氣。

  得虧是同事團建,白有思又是個高高在上不用伺候的,換成有些心眼小的領導,考慮到尊卑,只是負責冷酒、倒酒的張行都要替這位都知道一聲辛苦了。

  酒令傳了兩圈,眾人大多微醺,氣氛算是妙到了極處,便是沒喝酒的此時也有些搖頭晃腦了。

  而這個時候,酒令再度指向了李清臣。

  “北邙山?”

  李清臣早已經半醉,聞得酒令規章,卻是指著從大堂窗戶隱約可見的北邙山來問。

  “不錯,你自己掰勺子掰到了北面,我點的北邙山,十二郎你只念一句帶北邙山的古詩出來,經史也是可以的,總之要有出處,便算是過了。”小林都知含笑重複了一遍。“若能含著現場勸酒的意思,便算你贏,指著這裡隨便一人來對酒,若是重了或者不好,或者不對,便要重重罰你!”

  眾人期待中,李清臣點點頭,立即拍案:“有了!北邙山下青龍起!”

  眾人當場一愣,隨即想起這是青帝爺傳下的《太玄經》中的一句,卻是紛紛頷首。

  李清臣笑而不語,直到小林都知出面讚歎:“這是贏了……北邙山下青龍起,不光是經文典故,之前古早詩人王度的舊詩也引用了這一句,此詩結尾是,且把此酒祝東風。”

  居然還有這一說,一眾巡騎一起拍手,都認了李清臣的贏令。

  而李清臣既然贏了,正該指一人來賭,卻是在四下張望後看到置身事外的張行,起了一絲意氣:“張三郎,你躲了一整晚,到底會不會一點文學?若是會,我讓你一籌,只要說得對,便算你贏如何?”

  張行抬頭去看李清臣,情知對方家世應該挺好,跟錢唐一樣是白有思隊中前段的人物,只把自己和秦二當成對手了,但明白歸明白,他如何願意為這種爛事與對方置氣?

  便乾脆應聲:“我自罰三杯!十二郎自便!”

  說著,便去自行斟酒,而且是擺開了三個最大規制的酒碗。

  眾人頗感無趣,李清臣也有些氣悶,卻不知如何是好。

  也就是此時,不知何時拎著一小壇酒側身坐到遠處樓梯欄杆上的白有思忽然戲謔出言:“張行張三郎,我素來敬佩你,因為你一則義氣,二則豪邁,三則文華天成……如今當著自家兄弟也不願意展示文華,兼有失了豪邁與義氣的意思,莫不是瞧不起諸位同列?”

  滿堂同僚,齊齊來看,李清臣眼睛裡更是幾乎冒出火來,便是小林都知也不好開口,只有秦寶一時緊張,準備扭捏說話。

  張行如何不曉得是樓梯上那老孃皮喝多了以後小心眼上來,登時無語,卻是一面擺手示意秦寶安心,一面款款斟著冒著寒氣的酒水:“不是看不起諸位同列,是委實讀書不在經史上,不適應規則。”

  白有思當場撇嘴,李清臣幾人更是要呵斥。

  但也就是這時,張行卻話鋒一轉,端起一碗冰鎮酒水來,轉身相對眾人:“這樣好了,且當我輸了,順便念一首不合規矩的長短句來,做個賠罪。”

  眾人愕然,旋即醒悟,繼而興奮起來……他們跟白有思不一樣,如何會信這年輕同僚真有什麼文華,只想看張行出醜。

  也就是秦寶老實點,有些不安。

  至於張行,他也是喝的微醺,本能想起那個鐵律來……正所謂,穿越了不抄詩詞,那不白穿越了嗎?

  一定要抄。

  當然了,這也是這個世界本身有抄詩詞的文化基礎在——之前就說了,除去經史,這個世界不缺一時之文學,大成當然是《女主酈月傳》那種小說,但文字遊戲發展是有規律的,一般是簡短民謠引出來詩歌,詩歌出來了,長短句也就有了,然後是短篇小說與戲劇,接著就是長篇小說了。

  只不過,這個世界的詩詞註定因為用典和物質基礎的截然不同,而與張行所熟知的另一個世界相互岔道。

  一邊想著,張行一邊端起一碗酒來,然後一邊施展真氣降溫,一邊慢慢來喝。

  他喝的速度極慢,因為他腦子有點暈,明明剛剛一瞬間腦子裡過了一首合適的詞,結果端起碗來卻又忘了,只能這般拖時間。

  至於白有思、李清臣之流,似乎是察覺到了張行的拖延,卻又出於不同心理,各自戲謔不語,安靜來等。

  不過,好在張行喝下一碗後,還是想起了那首因為其中一句算是千古名句而記了個大概的詞來。

  “古今北邙山下路,黃塵老盡英雄。”張行喝完一碗酒,倒扣在桌案上,張口吟誦。

  這裡大多數人其實不懂行,但李清臣卻是瞬間察覺到什麼,當場冷笑:“張三郎,你這平仄都不對吧?應該是今古北邙山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