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白有思 作品

第二十二章 坊裡行 (10)(第2頁)

  “也是。”馮庸一聲長嘆。“若是隻她一人,何必這麼著急……不過說句良心話,要不是局勢太急,真把小玉給了小趙,也未嘗不可。”

  “現在充好人了……我只提醒你,小玉要是真懷了,肚子裡那可是小趙的種,再加上小玉說不得窺見了一二虛實,將來便是一個跟你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的種。”

  “不共戴天就不共戴天好了。”馮庸有些不耐。“這世道,幾十年後的事情誰能顧得上?也不差這一個……現在的問題是,殺小玉容易,可小玉已經又入了姓張的眼,所以一旦殺起來,得連姓張的一塊殺。”

  “那就連姓張的一塊殺。”馮夫人依舊乾脆。

  屋外的張行聽了這話,殊無表情,就好像那姓張的跟他沒關係一樣。

  “不行,我上次在青魚幫那裡看出來了,姓張的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不是東都這裡的打手護院能比的。”馮庸認真回覆。“除非能請到打通了奇經八脈那個層級的高手,再輔佐幾個縝密的心腹一起過去……”

  “心細的心腹找老王就是,但奇經八脈的高手,太貴了……”

  “你懂什麼?那不光是貴……還老王,整天就是老王。”

  “老王……哼,老王怎麼了?你要是掰扯這個,馮庸,我是不是可以說你不願殺小玉也是存了其他心思?”馮夫人勃然大怒。

  “我不是那個意思。”馮庸趕緊辯解,儼然在床上地位較低。

  “算了,我今日不與你吵,你自己說,這不行,那不行,到底怎麼辦?”馮夫人冷笑道。“明日一早,你要給人家張校尉答覆的……一個使女,五十貫錢,你給不給?要不要繼續做你的體面總旗好哥哥?”

  “拖就是了。”馮庸悶聲以對。“跟老王打聲招呼,就說老王也是一般心思,想要小玉,我也為難,反正暫時不把人給他……”

  “拖能……”馮夫人原本似乎是要嘲諷,但剛一開口便似乎意識到什麼,然後難得壓低了聲音。“轉升地方上黑綬的事情定下來了?”

  “功勳夠了,黑臉崔令官那裡已經妥了,但只是李令官那裡素來曉得我們有積蓄,明明有了這次的功勳,卻還是獅子大開口,捏死了不鬆手,我原本是想在他那邊再說一說的……但現在看來,與其花錢請人去殺姓張的,不如直接把錢給老李,速速了了此事……到時候咱們瞞住這件事,走前把姓張的支開,宰了小玉就上路,等他回來,什麼就都了賬了。”

  “你就這麼怕那個姓張的?”

  “不是怕姓張的,姓張的一個排頭兵,便是再狠戾,也就是一把刀,大不了花錢請更利的刀……關鍵還是局勢太嚇人了,要緊的也是時間,我如今一天都不敢待在東都。”馮庸語氣中明顯帶了一絲疲憊。“我去打聽了,楊逆的案子又被宮裡一聲不吭扔了出來,主案的御史中丞肯定要被彈劾,事情恐怕要移交給刑部,到時候說不得就要立即起大獄……就算不起,等過半個月東夷那邊大敗的消息整個再傳過來,東都也一定會出天大的亂子……早走一日是一日,你千萬不要再生事了。”

  “什麼就我生事?”馮夫人似乎不忿。

  “我不是再與你開玩笑!”馮庸語氣陡然嚴厲。“若不是你總是念著東都繁華,依著我的意思,楊逆造反前咱們就已經走荊襄老家了,何必又等到知曉前線大敗倉促計劃?若不是倉促計劃,你又動輒不看顧人命,何必送了小趙性命,還沾惹上一個姓張的來?還要一定殺了小玉?你以為人命是什麼?咱們不是十幾年前的破落戶了,不能這麼一直不擇手段了。”

  見到丈夫生氣,馮夫人嘟囔了一句什麼,然後馮庸又想說什麼,卻似乎又被什麼堵了嘴,然後便是纏綿聲、急促呼吸聲、拍打聲與軟語聲。

  張行並沒有趁機動手,也沒有就此離開,只是把握機會鬆開手上真氣,小心在腳下踩實了而已。而等到屋內二人辛苦完畢,明顯有鼾聲響起,他依舊沒有動手,而是手腳並用,小心爬了下去,再然後,就只重新回到祠堂屋頂,望著雙月發呆而已。

  且說,事到如今,白日的敲山震虎起到了奇效,張行徹底驗證了自己的猜想,甚至瞭解到了不曾瞭解的真相。

  比如說青魚幫和孫倭瓜本身就是人馮總旗圈養的豬,只不過這頭豬不是用來他自己取財的,而是用來獻財立功的,是用來提桶跑路的。

  再比如說,馮庸夫婦二人對自己的評估明顯有些錯位,更加縝密的馮庸當日甚至是準備放自己一馬的,只因為三坊掃蕩太利索,事到臨頭只能順水推舟,按原計劃行事。

  還比如說,馮氏夫婦裡面,真正的主導者居然是馮夫人。

  當然,這些都是細枝末節,因為無論怎麼樣,張行的猜測都是沒大問題的:

  此時就在酒肆三層那裡睡著的一對狗男女,不管有意無心,當日都事實上有斷送自己性命的舉止。這對夫婦,僅僅是因為自己是個新來的、沒有根基的,便要拿自己當祭品和犧牲,將青魚幫的安排給激活了,以完成自家的跑路計劃。

  不過話說回來,這二人連自家心腹的使女和下屬,都能輕易喊殺言棄的,要是顧慮他張行的性命反而顯得可笑。

  而且按照他們的自詡,怕是凡二十年間,這般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

  那麼,問題又回來了,知道了以後呢?

  該不該殺?

  該,這對狗男女,活該去死。

  能不能殺?

  能,因為馮庸明顯沒到奇經八脈的份上,趁他睡著摸進去一刀剁了,然後再剁了他老婆就是。

  要不要殺?

  說句良心話,張行猶豫了。

  原因再簡單不過,殺了一個即將升為六品黑綬的正七品總旗和他的夫人,後果很可能是他這個敗兵轉行的淨街虎不能承受的……酒肆往北百餘步,就是洛水,洛水對面張行讓秦二郎候著的承福門其實就是紫微宮的一扇大門,宮內連北衙那種部門都有修行到宗師級別復陽的公公,其他高手就更不必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