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白有思 作品

第二十章 坊裡行(8)(第2頁)

  但事到如今,哪裡輪得到他來跑?

  四下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棍棒刀槍,逼得此人只能運氣到四肢,將雙手染得發綠,然後攀著牆走,宛如一支壁虎……張行原本只是扶刀肅立不動,但眼見著此人亂竄到自己前方的牆面上,再加上心裡始終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鬱氣,便乾脆轉過身來,劈手從旁邊一名看熱鬧的金吾衛手中奪來一把鋼弩,然後取了一支弩矢,藉著單腳一踩,弦子一上,復又抬手一放,便將此人釘在牆上哀嚎不斷。

  只能說,動作熟練的嚇人。

  一擊而中,待回頭來看馮庸,後者正努嘴示意,張行便也不做他想,走上前去,招呼幾個幫閒用哨棒、鐵叉將人叉下,然後一刀攮入那人心臟位置。

  接著,沒有任何意外,一股無形的氣流直接順著刀柄湧來,張行試探性拔出刀來,那股溫和的真氣依然湧入不斷,最後依舊盤踞在胸腹之間。

  身邊亂糟糟的,張行根本來不及感受這股新的真氣是什麼屬性,只覺得自己之前還覺得短期無望的第五條正脈隱隱鼓脹,似乎只差幾次衝擊了。可即便是這方面的感覺,也迅速被他拋之腦後。

  無他,待張行轉過頭來,發現身後已經在大開殺戒,一眾青魚幫骨幹宛如市場上的雞仔一般被淨街虎們按倒在地,肆意殺戮。

  當此之時,張行只覺心亂如麻,既沒有上前補刀賺便宜的意思,也沒有什麼惋惜可憐之意。

  畢竟,這些幫眾平素也註定不是什麼好人,他們是這座城市徹徹底底的黑暗面,欺男霸女,逼良為娼,便是做個走私,都忍不住充個臨時的人牙子,往城裡拐帶些女子、嬰兒之類。

  張行不能接受的,其實還是小趙的死。

  其實,論關係,他和小趙不過是臨時的同事,雙方甚至還有些相互膈應,跟都蒙那種相識雖端卻託付生死的關係不是一回事;論是非,肯定還是孫倭瓜惹事,甭管是誤傷還是怎滴,到底是他惹出的人命;便是說到稍有自責,這個責任他也大不過派活的馮庸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張行心裡總為小趙的死有些異樣情緒,而且暫時只能歸於事情發展的太快太突然了。

  青魚幫走的宮中北衙關係,參與洛河走私,只要宮中稍微漏一點點,便是天大的利市,何況孫倭瓜已經做這生意四五年了?故此,甭管張行犯什麼嘀咕,都不耽誤這是一場財富的狂歡。

  殺人之後,上下再無顧忌,人人吃的盆滿缽滿,等到中午時分,靖安臺來了一位六品黑綬,控制了場面,居然還能這宅院中抄出成批的上好蜀錦、大量的銅錠出來。

  這還不算,這位黑綬著實眼尖,一眼看出左右兩通偏院的房梁太粗,而且居然是連續的,著人推倒後,居然取出了兩根極粗極壯的上好金絲檀木。

  除此之外,還免不了各方扯皮,各衙門的高層、中層各自皮裡陽秋,相互打唿哨,而各部門公人也往來不斷,將事情一遍遍朝著那些當事人問詢個不斷。

  但是,正如馮庸說的那般,總歸是官兵拿賊,總歸是黑白分明……更重要的是,總歸黑道殺了在冊的官兵在先,說破大天去,那也是淨街虎這裡師出有名,事出有因。

  便是有些行事激烈,難道還能治罪不成?

  一整日的繁忙,等回到修業坊北門的時候,毫無疑問,坊門早已經封閉,人家劉老哥幾乎是駕輕就熟一般搭上了梯子,伸手拽著,讓張行爬了上來。

  然而,藉著對方伸手一拽,爬上牆頭,張行既沒有直接下去,也沒有幫著收梯子,反而就在牆上拉著對方坐了下來。

  “小張這是幹什麼?”

  劉老哥苦笑不止。

  “心裡有些疑惑,老哥是長者,希望能傳授些人生經驗。”張行誠懇以對,然後不待對方推脫便直接發問。“老哥能看出來我以前是當兵的吧?”

  “哎……哎。”劉坊主就踩著梯子趴在牆上嘆了口氣。“看出來了,這又算什麼?”

  “我是落龍灘逃回來了,前方二徵東夷,已然大敗,而且敗的一塌糊塗。”張行懇切言道。“我不曉得其他路可有全軍而還的,但我們中壘軍委實悽慘,一夥五十人,活命的怕只有我一人……換言之,我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

  “這真是……”劉坊主認真思索片刻,然後重重頷首。“也罷,我懂你意思……然後呢,為何要說這個?”

  “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照理說該看輕生死,我好像也的確如此,而且我跟人自薦時也說自己是殺過人的,便是馮總旗那裡也看中我的殺伐,可不知為何,我細細想來,又總覺得自己不是那般人……如今日去查青魚幫,明明只要殺人便能獲巨利,可我腦子裡卻只為小趙死掉而糾結,根本懶得去殺人。”張行認真以對。“老哥,這對頭嗎?”